六、清词经典化的若干问题 清人在建构清词经典的过程中,存在着一定的规律性,如经典词家、词作的确立与群体流派、词坛观念有着密切的联系;经典词家认同与典律词作选择不相平衡;文学的物质材料影响着清词的经典化等。 首先,清词经典化与群体流派关联密切。文学史上,一种文学理论或主张的流行,往往需要借助于群体的力量,作家作品的经典化也是如此。清人选择认同的经典作家往往是清词流派中人,以朱祖谋《清词坛点将录》为例,其中浙派词家就有曹溶、朱彝尊、李良年、李符、厉鹗、沈岸登、王昶、赵文哲、江炳炎、张四科、吴翌凤、吴锡麒、郭麐、黄燮清、林蕃钟、沈传桂、朱绶、戈载、钱枚、张景祁等人,常州派词家有张惠言、张琦、董祐诚、董士锡、周济、庄棫、谭献等。借助于群体流派的文化强势进行的唱和活动有助于作家产生词坛声誉,纳入选本则便于作品的传播,如《国朝词综》系列遴选词作有明显的浙派倾向,《箧中词》则偏重于常州词派,从而促进了浙西、常州词家的经典化进程。此外,流派中后起词家的继承、模仿与评论,也有助于作家声望和作品的传播,从而推动经典化的建构。 其次,清词经典化受到词坛创作思想的影响。清初词坛沿袭明末风气,为云间词派所笼罩,以“小慧侧艳”为主,艳情之作风靡一时,几成主流,如邹祗谟、董以宁等皆擅长艳体,在清初词坛颇具声名。顺康以后,词坛观念屡经变化,或崇醇雅,或重寄托,缺少了创作的接受、模仿,以及理论批评的关注,艳情之作逐渐边缘化,邹、董的词坛经典地位也就不复存在。相形而言,纳兰性德在清代的接受最具代表性。顺康词坛,纳兰与顾贞观、曹贞吉并称京华三绝,其词广为传诵,“都下竞相传写,于是教坊歌曲间,无不知有《侧帽词》者”,(79)康熙年间的选本如《今词初集》、《清平初选后集》、《瑶华集》、《亦园词选》等选其词数量均较多。雍乾以迄晚清之前,纳兰词相对冷寂,以至李慈铭说“纳兰词在当日……徐菊庄、吴薗次辈皆推许之,今则鲜有举其姓氏者”,(80)其中有纳兰之父明珠罢相的因素,但更主要的还是浙派所带来的词坛风气的影响。纳兰尚北宋,以白描抒写性情见长;浙派主南宋,推崇清空醇雅,喜隶事咏物;常州词派虽主五代北宋,然重比兴寄托,与纳兰词风亦难齿合。因此,纳兰遂为当时主流词坛所冷落。直到晚清时,经由周之琦、谭献、况周颐、王国维等人推举,其经典地位才得以确立。然诸家推崇纳兰的原因、角度又各有不同。谭献以纳兰、项鸿祚、蒋春霖为词人之词,重其流别甚正:“容若长调多不协律,小令则格高韵远,极缠绵婉约之致,能使残唐坠绪绝而复续,第其品格,殆叔原、方回之亚乎。”(81)况周颐论词重性情,主重、拙、大,认为纳兰词具备这些因素,推为清初第一,打破了朱彝尊、陈维崧、纳兰鼎足而三的评价模式。王国维以纳兰为“北宋以来,一人而已”,除重其性情之真外,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即王氏对晚清词坛梦窗热的批判。王国维曾说:“予于词……南宋只爱稼轩一人,而最恶梦窗、玉田。”(82)而梦窗热与朱祖谋的提倡密切相关,王国维对朱氏虽有好评,“疆村词之隐秀”,“在吾家半塘翁上”,但同时也指出彊村词“虽富丽精工,犹逊其(况周颐)真挚也”。(83)富丽精工乃梦窗词之所长,而真挚则是纳兰词的主要特征。因此,王国维推崇纳兰,有以纳兰之词为典范,救治梦窗之弊的用意。由此可见,清人对经典的选择和建构与词坛创作观念有重要关联。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