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指出的是,上古“乎”并非感叹语气词。“乎”可陈可问。诸如“使乎!使乎!”《论语·宪问》应该理解成“直哉使乎!善哉使乎!”,有了语境,感叹谓语未说出来。结构跟“富哉言乎”(《论语·颜渊》)相同。也就是说,上古感叹句必须带感叹语气词(如“哉”)。诸如下面的句子应该看成是话题句: (28)孝乎,惟孝友于兄弟。(《论语·为政》) 焕乎,其有文章!(《论语·泰伯》) 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论语·泰伯》) 巍巍乎,其有成功也!(《论语·泰伯》) 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论语·颜渊》) 荡荡乎,民无能名焉!(《论语·泰伯》) 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论语·泰伯》) “乎”表疑问时,跟“哉”一起用,就构成反诘问句(参何元建1996;2007:253—254;2011:463—464): (29)仁远乎哉?(《论语·述而》) 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论语·颜渊》) 吾有知乎哉?(《论语·子罕》) 赐也,贤乎哉?(《论语·宪问》) 特指问句少用“乎”,但一旦有了“哉”,就是反诘问句: (30)何哉?尔所谓达者!(《论语·颜渊》) 夫何为哉?(《论语·卫灵公》) 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论语·述而》) 人焉廋哉!(《论语·为政》) “何哉”是谓语前置,“夫何为哉/何有于我哉/人焉廋哉”则是疑问词前置,但谓语并没有。 结构上,上古感叹句的谓语前置,该如何来理解?首先,前置并非强制性的,不前置也可以,如例(19)、(25)、(27)。其次,前置的方式不是一种,而是两种:一是有感叹语气词伴随,如例(21)、(24);二是没有感叹语气词伴随,如例(20)。理论上,感叹成分属于焦点成分(参He2012)。按Rizz(1997,2001,2003)有关标句词结构的理论,话题标记位于焦点标记的上层。上古汉语似乎正是如此: 另外,陈述标记的位置也在焦点标记之上: 正因为是焦点成分,感叹谓语前置所以是可选的。至于什么时候前置,什么时候不前置,原因是什么,有待研究。其实,可选性移位是一个跨语言都尚未解决的理论和经验问题。 回到现代汉语。今日之感叹句有所谓的“特征成分”(=真/多);谓语不前置,语气词可选;谓语如果前置,语气词须伴随: (34)a.管仲的器量真小/多小(啊)! b.真小/多小啊,管仲的器量! c.*真小/多小,管仲的器量啊! 语气词不出现的时候,多半有上下文的支撑,比如“器量真小,没见过!/器量多小,让人难过!”。跟上古比(见前文例子),可以看到,不论前置与否,古今语序完全一样。不同的是,上古没有“特征成分”,所以一定要有语气词(拿掉语气词,就不再是感叹句)。而“特征成分”是今天的感叹句的一大特点。如果没有了“特征成分”,谓语前置时,只能算是话题: (35)小啊,管仲的器量! 热呀,这天! 这跟上古“焕乎,其有文章!”之类异曲同工(见例(28))。另外,今天的感叹句可以是一个复杂名词短语(=关系语句+中心语): (36)[多么聪明的]孩子(啊)! [多蓝的]天啊! 这在上古文献中似乎尚未观察到。 就结构的合成性(或分析性)而言,古今感叹句结构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别。如果说上古感叹谓语前置多于不前置,其合成性要强于今日,那今日之感叹句有“关系语句+中心语”这样的结构,其合成性要强于上古。因此,似乎不能作出孰强孰弱的结论。重要的是,感叹谓语前置无论古今都是可选的,这一整体情况并没有改变。至于今天的“特征成分”如何发展而来,需再研究。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