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才发叶溪开冻,楼阁仙居最上层。不藉柳桃闲点缀,春山早见气如蒸。”这是乾隆在《早春图》上的题诗,和我们在画面上所看到的早春景象无甚二致。许多中国古画会有不止一款题诗,它们多出自不同诗人的手笔,但大多和乾隆的这首题诗一样,就画面本身而言不可能说出太多,说出来的也不可能有太多的差别。这就意味着,《早春图》尽管很迷人,但我们不可能从中读出超出画面的任何“图说”。“图说”之为“图说”,意味着它不可能“说出”它没有显像的世界,“出于图而止于图”而已,因为它不过是一层不透明的“薄皮”。在这一意义上,任何“图说”不过是一种“皮相之见”,否则,“说出”了“皮相”之外的存在便不再是“图说”本身。“薄皮”之显像是视觉的起点,也是它的终点,因此也是“图说”的起点和终点。至于由这层“薄皮”所引发的联想,即其画外之意,包括不可言说之意,则属于“不在场”的存在而非“图说”本身,因为我们已经将“在场”赋予了“图说”。所谓“画外意”不过是溢出了在场的图说而进入了不在场的世界。至于画之“比德”,纯属人为比附,“画”和“德”之间并不具有任何相似性,二者的相关性就像语言的能指和所指,是一种任意性的和约定俗成的耦合,是跃出“图说”而进入了语言的表意世界,更是一种不在场之说。 当然,这并不是否认“存在的薄皮”所具有的本体论意义,即它可以把观者引向另一个世界。这是一个非实在、不在场、想象和虚构的世界,一个不可细究、不可当真、只可在情感上沉浸其中的世界。我们只是意识到它的存在,但它并不存在于生活世界。这个被“图说”出来的世界,作为意识和想象中的存在,是一个与“图说”之在场性相悖的不在场的世界。就此而言,图像的在场性绝非事实和实际的在场,只是由于那层“存在的薄皮”和视觉经验的吻合,才使我们感觉到它的在场。确切地说,图说之在场性只是符号本身作为“符形”之在场,而被图说的世界及其“画外意”、所比之“德”并不在场。“图说”的诱惑性在于,它可以使观者产生错觉,将在场的符号(符形)误认为是它所意指的存在,而后者实际上并不在场。在场和不在场在视觉图像中“紧密相拥”,并由此生出“在”与“不在”、“有”和“无”、“实”和“虚”等两极协和的快乐之情。“不下堂筵,坐穷泉壑;猿声鸟啼,依约在耳;山光水色,滉漾夺目。此岂不快人意、实获我心哉!”(12)图像以其在场和不在场的紧密相拥使人产生了“快意”,它俘获了我们的身心,使我们忘记了自身又忘记了生活世界。因为审美的“快意”距离我们越近,“科学”的认知就距离我们越远。“图说”作为在场言说,与其说是一种“根本的自恋主义”,不如说是一种“根本的自乐主义”,或者说是由“自恋”而生的“自得其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