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红学”与“鲁学”视野中的鲁迅《红楼梦》研究 由于一些客观原因如资料搜集的限制,鲁迅在《红楼梦》研究中所提出的一些关于作品版本、作者生平等方面的具体观点和见解,在今天已经过时或者不够全面,但他对《红楼梦》的思想艺术价值所作出的整体判断依然有价值。 笔者曾对“红学”界一些研究者的论著以及常见的中国文学史中有关《红楼梦》部分的论述进行过统计,发现在众多的研究论著中,鲁迅有关《红楼梦》的论述最常被引用的应为以下五处: 1.(宝玉)于外昵秦钟蒋玉函,归则周旋于姊妹中表以及侍儿如袭人晴雯平儿紫鹃辈之间,昵而敬之,恐拂其意,爱博而心劳,而忧患亦日甚矣。…… 荣公府虽煊赫,而……颓运方至,变故渐多;宝玉在繁华丰厚中,且亦屡与“无常”觌面……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16) 2.至于说到《红楼梦》的价值,可是在中国底小说中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其要点在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总之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它那文章的旖旎和缠绵,倒是还在其次的事。(17) 3.《红楼梦》是中国许多人所知道,至少,是知道这名目的书。谁是作者和续者姑且勿论,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在我的眼下的宝玉,却看见他看见许多死亡;证成多所爱者,当大苦恼,因为世上,不幸人多。惟憎人者,幸灾乐祸,于一生中,得小欢喜,少有罣碍。然而憎人却不过是爱人者的败亡的逃路,与宝玉之终于出家,同一小器。但在作《红楼梦》时的思想,大约也止能如此;即使出于续作,想来未必与作者本意大相悬殊。(18) 4.高尔基很惊服巴尔扎克小说里写对话的巧妙,以为并不描写人物的模样,却能使读者看了对话,便好像目睹了说话的那些人。……中国还没有那样好手段的小说家,但《水浒》和《红楼梦》的有些地方,是能使读者由说话看出人来的。(19) 5.在中国,小说是向来不算文学的。在轻视的眼光下,自从十八世纪末的《红楼梦》以后,实在也没有产生什么较伟大的作品。(20) 此外,鲁迅在《小说史大略》中有一段堪称经典的对《红楼梦》的评价,也常为学界引用:“人情小说萌发于唐,迄明略有滋长,然同时坠入迂鄙,以才美为归,以名教自饰。李贽、金喟虽盛称说部,而自无创作,亦无以破世人拘墟之见,但提挈一二传奇演义,出于恒流之上而已。至清有《红楼梦》,乃异军突起,驾一切人情小说而远上之,较之前朝,固与《水浒》《西游》为三绝,以一代言,则三百年中创作之冠冕也。”(21) 在20世纪后半叶影响较大的几部中国文学史和“红学”研究者专著中,均有对鲁迅上述论断不同程度的引用。如游国恩等主编的《中国文学史》第四卷,在论述《红楼梦》的第八章第三节的结尾,引用了上述五段中的第二段,这也是该章唯一一次引用现代红学研究者的成果。相形之下,该章在提及其他红学研究代表人物如蔡元培、胡适等人观点时均不提具体人名且持批判态度,而将鲁迅此段引文放在该卷第三节的结尾,具有盖棺定论的作用,由此可见作者对鲁迅论断的重视。又如由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集体编写的三卷本《中国文学史》,也是在第三卷专门论述《红楼梦》的第七章第五节,在评价《红楼梦》的艺术成就时也引用这一段,是该章中唯一一次引用现代学者的研究成果,并且同样是对胡适、蔡元培等人的观点予以不点名的批判。 周汝昌是20世纪中叶以来“红学”研究的代表人物之一,他这样评价鲁迅的《红楼梦》研究:“只要细读《中国小说史略》第二十四篇《清代人情小说——〈红楼梦〉》,就会看出,鲁迅在蔡胡两家之间,作出了毫不含浑的抉择:弃蔡而取胡。并且昌言指明,‘自传说’开端最早,而论定却最晚。应当体会到,鲁迅下了‘论定’二字是笔力千钧,他岂是轻言妄断之人?……更应着重指出的,是鲁迅并非照抄别人的文字见解,他自己作了更多的探索,而且有超越别人的识见。这才真正够得上是‘学’的了。”(22)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