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从对话体散文中孕育出新文体——散文赋 战国后期，对话体散文出现重大分化，从中孕育出另一种全新的文体——散文赋。这种划时代的分化出现在南楚，它的出现与战国后期一位人们经常提及的楚王——顷襄王有关。楚国国运从怀王开始出现陵迟颓势，到顷襄王时代更是江河日下。但是顷襄王却没有奋发振作之意，反而“左州侯，右夏侯，辇从鄢陵君与寿陵君，专淫逸侈靡，不顾国政”。[7]从文献来看，顷襄王是一位文学爱好者，非常热衷于文字娱乐，他的身边聚集了宋玉、唐勒、景差等一批文人才子。宋玉等人“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8]他们迎合顷襄王的文学爱好，沿用对话体散文模式，虚构各种主客问答的娱乐故事，逞才斗智，以此取悦顷襄王。散文赋就这样从对话体散文母体中诞生。 宋玉是南楚散文赋最大的代表作家。宋玉的作品，《汉书·艺文志》著录16篇，《隋书·经籍志》著录《宋玉集》三卷，但都未注篇名。《文选》、《古文苑》以及明人辑录的《宋玉集》中收录了宋玉的一些散文赋，这些散文赋曾被前人疑为托名之作，理由是战国后期还不可能出现那样成熟的散文赋。1972年山东临沂银雀山汉墓出土的《唐勒赋》残简，证明在战国后期以主客问答为形式特征的散文赋已经基本成熟。现在学术界绝大多数学者相信，《文选》、《古文苑》所载的宋玉诸赋，不大可能是后人托名，而应该是出于宋玉之手。目前为学术界认定为宋玉所作的散文赋有：《高唐赋》、《神女赋》、《登徒子好色赋》、《风赋》、《对楚王问》、《笛赋》、《大言赋》、《小言赋》、《讽赋》、《钓赋》等。这些作品昭示散文赋这一文体的诞生。 《高唐赋》是宋玉散文赋最有名的代表作，篇中描写楚王与神女的性爱故事。故事梗概见于正文之前的散文序： 昔者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台，望高唐之观，其上独有云气，崪兮直上，忽兮改容，须臾之间，变化无穷。王问玉曰：“此何气也?”玉对曰：“所谓朝云者也。”王曰：“何谓朝云?”玉曰：“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旦朝视之，如言。故为立庙，号曰朝云。”[9] 这个艳遇故事的主角是楚王与巫山神女。它的故事原型，可能与南楚高禖会合男女的习俗有关。宋玉创作楚王艳遇故事的目的，是供顷襄王茶余饭后娱乐。中国古代封建君主实行多妻制，后宫佳丽如云，人间美女应有尽有。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的，大概就只有神女了。现在，宋玉写一位巫山神女自动提出来要与楚王交欢，这正好搔到顷襄王的痒处，既满足了顷襄王的文学娱乐需求，又迎合了顷襄王潜意识中的情欲。所谓神女侍宿楚王的故事，完全是宋玉编出来娱乐顷襄王的。它以梦境的形式出现，写得那样迷离恍惚；它所描述的变化无穷的空濛云气，再现了巫山气象万千的自然景观；它所表现的是男女之间的性爱生活，却又写得那样文明典雅，看不出多少色情的意味。由于上述种种原因，宋玉的《高唐赋》在此后岁月中不知倾倒了多少文人骚客。 除《高唐赋》以外，宋玉还有一系列虚构的散文赋：《神女赋》是《高唐赋》的姊妹篇，描写顷襄王梦与神女相遇的故事；《登徒子好色赋》与《讽赋》描写宋玉为自己辩诬；《对楚王问》针对楚王关于宋玉为何多遭谗毁的提问，宋玉辩答说因为自己曲高和寡，才招致众人的诽谤；《风赋》为了满足楚王高人一等的特定心理，将自然界的风区分为大王之雄风与庶人之雌风；《大言赋》写楚王、景差、唐勒、宋玉四人各说一段大话；《小言赋》则描绘唐勒、景差、宋玉三人各自描述极小之物。这些赋作都是以主客问答的结构形式，以两人或多人对话构成全篇。唐勒、景差作品已经亡佚，1972年山东临沂银雀山汉墓出土《唐勒赋》残简，这篇残赋竹简共22枚，202字，首简之背上刻有“唐革”二字。《唐勒赋》从人间的良御王良、造父写到天上良御钳且、大丙，御术愈来愈见神奇。赋中贬斥“今之人”不及古之良御，不懂得御术，因而举步维艰。专家推测《唐勒赋》是以御术来说明治国的方法，体现出讽谕之旨。这与宋玉诸赋娱乐主旨有所不同。 宋玉、唐勒等人用虚构的主客问答来构成文章，这些文章在形式上似乎与《尚书》、《国语》以及战国诸子对话体散文相近，实则在文体性质上完全不同，它们是一种全新的文学文体——散文赋。在中国文学史上，一种文体从酝酿到成熟，往往需要上百年甚至是数百年的时间，散文赋这种文体却在极短的时间内成熟于南楚宋玉、唐勒等作家之手，这在中国文学史上是非常罕见的文学现象。之所以出现这种文体速成现象，是因为主客问答的对话形式在宋玉之前已经发展了八九百年，在文体、结构形式以及表现手法上已经非常成熟，宋玉、唐勒等人所做的工作，就是将此前据实记载的对话体散文改变为虚构的主客问答，由此成就了他们对散文赋文体的天才创造。汉代以后，以主客问答为结构形式的说理散文虽然仍然有人在写，出现了《盐铁论》这样的对话体专著，但主客问答形式更多地出现于赋体之中，成为赋体的一种稳定文体结构，从枚乘《七发》到司马相如《子虚》、《上林》，再到扬雄《解嘲》，都采用主客问答的形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