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尽管具有明显的编史性和元小说性,或然历史小说跟传统的历史小说以及哈琴提出的“历史元小说”(historiographical metafiction)(31)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异的——传统的历史小说通常吸收和同化历史资料和细节“以赋予虚构的世界一种真实可信的感觉”,(32)历史元小说很少如此,而是着重于彰显“试图同化的过程”;与之相比,很多或然历史小说在自我暴露编史行为和叙事过程的同时,并不完全排斥历史资料和细节的逼真性,以使其中的时空穿越或者历史转轨显得具有一定的现实性和可信度,甚至使读者产生“警觉于虚幻”和“沉迷于现实”兼有的矛盾感受。此外,历史元小说虽然“承认过去事实的矛盾性,但不承认我们当代人能够走进存在于文本的过去”,(33)而或然历史小说索性将这最后一道门槛也拆去,使作为文本的历史王国完全向后人敞开,由此得以不断地被揣测和重塑,甚至转轨。 此外,除了互文性与元小说性,或然历史小说还具有一定的空间属性——由于叙事的线性时间被打破,读者的“注意力在有限的时间范围内被同定在诸种联系的交互作用之中”。(34)以或然历史小说中常见的“平行世界故事”(parallel worlds stories)为例,这类作品认定历史几乎可以在任何一个节点发生改变,不仅仅是重大的决策和关键性的战役,即使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关头,其间的每一个选择都将导致一个全新的宇宙分叉而出,形成彼此平行的“多重宇宙”。这种多个物理世界同时共存的现象,使得小说的叙事结构在原有的时间性基础上,具有了明显的空间性,而读者的主动性也随之被充分调动起来,他们“不再被束缚在由纸页上记录下来的事件的时间连续之中”,而是“从作品本身的对象中得出他自己的联系结果”。(35) 艾布拉姆斯(M. H. Abrams)在《镜与灯》(The Mirror and the Lamp)中提出其著名的“三角形”模型(即由居于中心的作品同艺术家、世界、欣赏者共同构成的三角形框架)时,曾明确指出:“几乎所有的理论都只明显地倾向于一个要素”,而批评家往往仅凭其中之一“就生发出他用来界定、划分和剖析艺术作品的主要范畴,生发出借以评判作品价值的主要标准”。(36)照此观之,我们不难发现:由于或然历史小说既能满足作者(即艺术家)自由发挥想象力的创作欲望,又能推动读者(即欣赏者)积极参与意义的阐释,同时又强调了宇宙(即世界)的多维性和文本(即作品)的主体性,所以针对这一文类的解读和分析,常常可以涉及多个理论视角和批评工具。由于这些视角和工具的侧重点各不相同,难免会导致相关研究中出现矛盾甚或争议。然而如若换一个角度看的话,这也恰恰说明:或然历史小说的创作和研究具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有待更多的作家和批评家去挖掘深藏其中的各种可能性。可以预见的是,在这一领域所做的努力,可以有效推动文艺理论和文史研究向纵深发展,并进一步丰富人类对整个世界的认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