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情好像还在我眼前”,狄德罗开宗明义。虽然是历史学过去时态,但读者和曼高古苏丹都要求叙述时间和真实事件的延续时间相一致。在四个小时和九趟之间,需要填充更多的语句。讲述者“bijou”最初的努力是惊叹词和惊叹号,“Ah!”。 “Ah!”是叹息,是奄奄一息。如小克雷比永(Crébillon)在《当夜》(La Nuit et le moment)里所说:“Ah ! Madame ! … ma joie me suffoque;je ne puis parler(啊,夫人!……快乐令我窒息).” 稍后(1835年),戈蒂耶(Gautier Théophile)在《莫班小姐》(Mademoiselle de Maupin)里进一步分析:“他短促惊叫,声音介于‘Oh!’和‘Ah!’之间,但是,我绝对相信它更像‘Ah!’,而不是‘Oh!’”(Il fit un petit cri de surprise tenant le milieu entre oh! et ah! Cependant j‘ai les meilleures raisons de croire qu’il tenait plus de ah! Que de oh!) 这是语音学的色情刻度,根据某个身体器官(口型)的变化而定。到十八世纪,晚近中世纪静态视觉(以《姿势》色情版画滥觞)的色情想象,在印刷色情文本中出现新的变化,色情是一个呈阶梯状(读者或可联想今日的性医学术语平台期“plateau”)递进的过程。 中世纪文本提到男女之间的那件事,常常使用诸如“besoigner”、“bircoler”、“farfouiller”这样的动词,那是与农业有关的词汇,耕作或播种。那是一块平展的、全然被动承受的土壤。而在十八世纪法国“危险关系”频发的放荡客厅里,人们更享受过程而不是结果。精巧的技术(raffinements)出现在色情小说中,尽管对此仍有争议。1832年的一本小说Les Amours secrètes de M. Mayeux里,主人公轻蔑而宽容地说:“nous fimes mille bêtises qui aboutirent à foutre, encore deux fois.”(那些零零碎碎的蠢事让我们又多搞一次。)句子中的“foutre”相当于英语中的“fucking”。 要再“搞一次”就得先做一组“蠢事”。且不管这些到底是不是蠢事——直到十九世纪末,许多色情小说仍然反对它们,因为精致同样意味脆弱,所以“fin-de-siécle”小说里的男英雄往往提倡“霸王硬上弓”,花样多多的家伙不是最终“搞不掂”,就是发现女英雄比他更厉害。如果是新婚,那她早就不是处女;如果是交际花,那他肯定不是她男朋友里最强的。 但人生在世,蠢事不得不做(如何做得经济,这个讨论我们以后再说)。对于讲述色情故事的“历史学家”来说,最重要的是他们就此发现,从蠢事到“顶点”(十八世纪的法国小说家喜欢用“le comble”、“suprême”来为那至高无上的快乐命名)需要时间。 在十八世纪上半叶,“quart”(一刻钟),一个更加精确的时间名词大量出现在法国色情小说中,以取代之前的“moment”。但使用方式相当混乱,有时候“快乐顶点”本身就足以延续一个完整的“quart”;有时候“quart”似乎还包含那些“蠢事”。“quart”是当事人失神狂喜(extase)的那一刻,在Les Aphrodites里,它也是男主角使用舌头的一刻钟(un quart d’heure de glottinade)。我们无从得知这究竟是哪一段时间。如果你以为说它是“顶点”未免太长,那还有更长的。萨德侯爵Histoire de Juliette中的女主人公说:“我在他的专家手指下‘卸载’(déchargeai)六次,而他唯一一次‘排放’(éjaculation)延续整整两个小时。” 的确是一次值得记载的重大“历史”事件。我们可以嘲笑侯爵自大的男性妄想,但嘲笑仍然是时代错植的。因为萨德和他的同时代人的确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时间。没有性医学教科书对此加以指导,也没有广泛传播的色情小说密集交换不同体质作者的各自心得——“那你说多少就多少啦。” 无论如何,那是无法用片言只语带过的一整段时间。加上感叹号的一声叹息也不够。要填充故事的空白之处,叙述者必须继续发明。 相关阅读:好色的哈姆雷特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