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为可怕的是,他们的生活似乎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因为在社会结构中的无望,所以在地域上频繁地流动;但流动又带来更深层次的限制与绝望。新一代民工似乎永远找不到出路与希望,他们是城市文化与农业社区的“双向的边缘人”,是相对工厂区当地居民来说没有过去的异乡人,是就社会流动机会而言没有未来的陌生人。 乡村的危险 同样的矛盾与困境在全书中似乎已经成为似曾相识甚至司空见惯。曹理达在《村落社会的解体和能人治理的幻灭》一文中以Z村为例,揭示了通过民主选举使村庄精英参与村庄政治的理想的幻灭。由于公共资源的缺乏和村庄外部就业机会的增加,该村的能人在推力与拉力的共同作用下被推向了行动上与心理上离乡的路。大规模的“离乡”加剧了文化网络的断裂和村庄联结的松散化,并使能人处于一种尴尬的处境中:他们向往村庄外面的世界,但城市却在生活成本、户口政策、文化差异等重重堡垒背后只给予他们单纯的“谋生之所”的面目;不甘心在村庄扎根的他们对村庄生活已经无法倾注精力。更为危险的是,如果能人不愿参与村庄事务而只把村庄作为自己的居住地,村庄的公共事务将得不到有效的管理与运作,村庄的政治将无法提供让村民满意的公共物品,这将导致更多的村民“心理离乡”,村庄在这样的恶性轮回中将日益沦为不断侵袭的城市的附庸。 另一种危险性则是像陈超在《村庄关系网络的重构与选举胜出的机制分析》中指出的那样,在传统向现代过渡的过程中,传统文化与现代制度都无法控制人们的整个生活,如果村庄缺乏公共资源、村庄精英对竞选村干部参与热情不高、普通村民对选举缺乏期许,以血缘、地缘、互动频率等为基础的“熟人社会”与关系集团有可能操纵选举,最终使劣迹斑斑的“村痞”获取了最大的竞选资源并当选主政,村干部直选和村民自治有可能远离其“草根民主”的既定目标。 日常生活中的社会呈现 这是一本有骨头的书。但其硬朗、坚实、鲜明,并非全然出自著述者的文字,更是来自坚硬的生活本身。学者或许迷恋于大时代背景下迅疾的变迁与剧烈的改变,但对于一个个活生生的研究对象来说,点滴温凉,倏忽流光,便已构成日常生活中至为坚固的内容。历史是以无数普通人为主体创造和传承的,因此关注、观察、研究、讨论普通人的生存状态,无论对研究社会、对认识历史还是对反思当代人的处境来说都有着重要的意义。在习惯了以名词替换个人、以动词简化行为、以形容词代表状态的当下,在一切庄重与严谨都模糊不清的此刻,这一点尤为重要。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更愿借用美国社会学家、符号互动理论代表人物戈夫曼的著作《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一题,称本书为“日常生活中的社会呈现”。 这又是一本真诚的书。书中相当一部分文章仅为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本科生的田野调查成果或毕业论文,无论就其深度抑或广度而言,图书简介中称其“反映了中国大陆社会学者在定性研究方面目前所达到的水平”恐为溢美之辞。但作者们多已倾其学力、尽其所能,向我们展示各种须关注与重视的问题,以及各种有意无意地被忽视、混淆或者掩盖的问题。该书或者尚不足以代表目前中国社会学定性研究的最前沿和最高峰,但我们无疑可从作者身上看到中国社会学研究的未来与中国社会学学术力量的未来。正是因为他们,一个更加饱满而真实的中国社会才能就此呈现在我们面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