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文学如何塑造人物 传记文学写人物、塑造人物形象,与其他文学样式写人物、塑造人物形象,既有相同或相近的一面,又有不同程度的差异。 譬如,传记文学作为纪实性的叙事文学,与虚构性的叙事文学如小说、戏剧文学等,虽然都要塑造活灵活现、有血有肉、富有审美魅力的人物形象;但塑造的方法和原则却大不相同。 作家在创作小说、戏剧等虚构性文学作品时,总是充分发挥他们自由想象的创造力和虚构才能。他们可以依据生活逻辑,随意增删:没有的,可以添上去;多余的,可以砍下来。大家都非常熟悉鲁迅在《我怎么做起小说来》一文中关于塑造人物的名言:“人物的模特儿也一样,没有专用过一个人,往往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角色。”[2](P513)这个时候作家就是上帝,他有权力集众美于一身,创造出一个绝代佳人,也有权力聚众恶于一人,写出天下第一大恶。然而,大原则是:不违背“物理人情”。在这个前提下,作家可以天马行空,驰骋于天地间,如李渔《闲情偶寄·宾白第四》“语求肖似”条所说:“我欲做官,则顷刻之间便臻荣贵;我欲致仕,则转盼之际又入山林;我欲作人间才子,即为杜甫、李白之后身;我欲娶绝代佳人,即作王嫱、西施之元配;我欲成仙作佛,则西天蓬岛即在砚池笔架之前;我欲尽孝输忠,则君治亲年,可跻尧、舜、彭篯之上。”[3](P114)当代作家毕飞宇也说:“写小说是我非常热爱的一件工作。它适合我。我喜欢虚构。作为一个行为能力不足的人,我喜欢虚拟的世界。道理很简单,我只是‘坐在那里’就把所有想象的事情给办妥当了。‘想象’是零成本的,不费体力,它几乎偷懒。”[4] 但是,传记文学作家塑造人物,则不能如此宽松自如。他必须在历史给定的素材约束之下刻画人物形象,必须通过人物自身真实的生活活动描写人物形象,通过人物的真实的实实在在的思想、情感、喜怒哀乐,刻画他的灵魂。朱东润在谈他上个世纪40年代写作《张居正大传》时就说到历史给定的素材的限制。他在该书序中说:“中国所需要的传记文学,看来只是一种有来历、有证据、不忌繁琐,不事颂扬的作品。”[4](P7)其中“有来历,有证据”,就是历史给定的素材的限制。历史上不存在或找不到证据的,不能虚构,更不能捏造。巧媳妇不能做无米之炊。这与虚构文学的创作方法大相径庭。张居正是一个受历史陶镕而同时又想陶镕历史的人物,把这样一个人物形象描绘出来,必须在历史给定的条件下进行而不能越历史之规。朱东润说他遇到很大困难:“第一,居正是几乎没有私生活的人物。现代传记文学,常常注意传主底私生活。在私生活方面的描写,可以使文字生动,同时更可以使读者对于传主发生一种亲切的感想,因此更能了解传主底人格。但是关于居正底私生活,我们所知道的太少了;明代人笔记里面,也许有一些记载,我们为慎重起见,不敢轻易采用,这一个缺憾,几于无法弥补。第二,居正入阁以后的生活中心,只有政治;因为他占有政局底全面,所以对于当时的政局,不能不加以叙述。繁重、琐屑,都是必然的结果,但是不如此便不能了解居正。也许有人以为史传中的人物,寥寥数百字,可以挈举当时政局底大概,为什么要这样地浪费笔墨?不过,任何一篇史传,只是全部正史底一篇,在史家运用互见之例,尽可言在于此而意喻于彼,这是传记文学作品享受不到的便利。”[5](P8)历史没有提供张居正有关“私生活”的材料,你不能凭空造出来;历史告诉后人“居正入阁以后的生活中心,只有政治”,那也只能据此写他的形象。真是无可奈何。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我写《李渔传》,也遵此原则。我笔下的李渔形象,他的经历、事迹和思想情感,皆“有来历,有证据”。我力求经得起读者的检验乃至经得起李渔研究的专家学者的检验,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但是,我进行了合理想象。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