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正德和柳娜(2014)则指出近年来的流行语“被小康”、“被幸福”其实就是“被算作小康”、“被视为幸福”的意思,可说是一种借被动式起死回生的意动式。类似的分析也可用来解构“被退休”、“被自愿”,差别只在于意动换成了使动,其语义近于“被强迫退休”、“被逼成自愿”。①从历史的向度来看,从上古汉语到近代汉语一直是由综合(synthetic)而分析(analytic)的演化历程,而上述现象则显示现代汉语的类型特征已经有倒转的迹象,可说是一种方兴未艾、由分析而综合的复古运动。 “被小康”的解读也可能来自“蒙受不幸”的被动用法,是在认知层次上的引申,而非轻动词起的作用。②我们认为:其一,隐性轻动词的理设虽是从意动、使动的语义解读推敲而来,其经验证据却是基于汉语中一系列的显性轻动词的用法,如“让”、“打”、“搞”、“弄”、“把”、“用”、“对”、“跟”、“为”等。虽然文献中对其分类有不同的意见,但大致都同意这些词项经过语法化的淬炼已是半虚半实,可与助动词、介词、体貌标记的发展等量齐观,在语言类型学上也可视为汉语的重要特征之一。其二,一般长被动句(long passives)如“阿Q被小D踢进了三球”虽有事件层次的蒙受义,即阿Q蒙受了小D踢进三球的惨剧(参见Huang 1999),但却没有意动和使动的解读,即阿Q被认为或被逼迫让小D踢进三球。这显示时下这些非典被动句应该还是有词法、句法上的硬件支撑,而非纯粹的软件应用。从新近制图理论的角度来看,形式、功能和认知的分析在此处并不冲突,明确的层系结构经由界面映射(interface mapping)反倒提供了更宽广、更具系统性的诠释空间,使不同语法部门的机制得以兼容。 事实上,冯胜利(2005)和Feng(2015)已将古汉语的使动、意动视为动词移位至隐性轻动词的结果,文中指出例(9)a中“以X为有罪”的分析性句式很可能是例(9)b中“罪X”的原型。例如: (9)a.君若以臣为有罪,请囚于费,以待君察也。(《左传·昭公三十一年》) b.知我者其为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孟子·滕文公》) 这两例的差别在于例(9)b中“以”、“为”、“有”等轻动词皆以隐性形式出现,因此可将名词“罪”一路吸引上来,落脚在最高的位置,这才成就了“罪我”的综合性用法。现图解如例(10):③ 依此思路往下推论,“阿Q被别人小康了”其实就是“阿Q被别人当他是小康”,而“小D被退休了”则可分析为“小D被强迫退休”。二者都显现了从分析性结构回归到综合性结构的迹象,这也意味着现代汉语有了一个新兴的演化趋势(黄正德和柳娜2014;Huang & Liu 2014)。换句话说,去名词化动词其实就是名词加接到轻动词上结合而成,相当于英语中的衍生加缀(derivational affixation),如“criminal-ize”。只是汉语一方面以句法运作为主,另一方面又没有显性词缀,因此表面上虽然看不太出来,但实际上却已经向非孤立语倾斜。本文将专就隐性轻动词的句法和语义做层系结构上的区分,主张分析性和综合性在消长之间其实是可以共存的,端视个别语言在虚词层上的延展或浓缩而定。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