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结论 本文一方面说语言接触使南宁粤语的状貌词变得活跃,另一方面又强调状貌词借用的困难。这其实并不矛盾。在南宁,语言接触就像一把钥匙,启动了当地粤语的内部演变机制——状貌词的数目增加了、语法功能明晰了、出现的范围也扩大了。可是,新的状貌词很多时候都是用南宁粤语自身的语言资源去塑造的。壮侗语的状貌词没有大量地迁移到南宁粤语里去,南宁粤语状貌词的基本类型也没有因接触而有所增加。 最后,我们尝试从整个粤语区宏观发展的角度谈谈南宁粤语状貌词的特点。马诗帆(Matthews 2006:227-228)把广州粤语的“ABB”式状貌词视为东南亚地区语言区域的一项特征,指出它们来自壮侗语的底层。如此说属实,那么南宁粤语的状貌词便有两个属于不同时地、但模式语都是壮侗语的来源:第一批状貌词源于原始粤语(所有粤语方言的祖语)和原始壮侗语的接触,时间大概是一千年前的唐宋之交,(15)地点在广东境内;第二批状貌词则形成于早期粤语和壮侗语的接触,时间是一两百年前的清代中后叶,地点在广西中南部。(16) 初稿在“第十五届国际粤方言研讨会”(澳门,2010年12月)上宣读。陈健荣、冯淑仪、黄倩萍、黄阳、林华勇、林亦、马嘉思(Matthias Gerner)、欧阳伟豪、覃凤余、谢建猷诸位师友,或惠赐意见、或提供材料,在此一并致谢。 注释: ①这主要受惠于由香港中文大学张洪年教授所建立的“粤语历史文献数据库”。该数据库收录的文献包括Robert Morrison(马礼逊)的A Vocabulary of the Canton Dialect(1828)、Elijah Bridgman(裨治文)的Chinese Chrestomathy in the Canton Dialect(1841)和James Dyer Ball的Cantonese Made Easy(1883,1888,1907,1924四个版本)等。 ②本文引用与语言接触相关的术语,主要参考Heine and Kuteva(2005)。 ③“状貌词”的翻译据孙天心、石丹罗(2004)。也有些学者(如李云兵2006)把它称作“状词”。 ④但不是所有ABB式中“BB”都是状貌词。像“坐定定”(坐稳)、“食饱饱”(吃饱)和“眼湿湿”(眼睛湿透的样子)中的“定定”、“饱饱”和“湿湿”都不是状貌词,因为它们含实义。 ⑤例子中的用字、拼写及英语翻译均取自原书。 ⑥南宁粤语的语料,部分采自本人的研究计划、部分采自林亦、覃凤余(2008),不一一说明。事实上,林、覃两位正是本人计划的合作人。 ⑧正如贝罗贝、徐丹(2009:3)所说,这个方法论其实是一种“误区”,因为“由于语言接触而产生的外借,很可能比人们现在所认识到的要更广泛”。不过,这个假设能让我们对“接触引发的演变”的个案作出更严格筛选。本文也以这种方法为基础,证明南宁粤语状貌词的部分特点来源于语言接触。 ⑩本文所引用的壮语和侗语语料,主要取自韦庆稳、覃国生(1980)、陆天桥(1988)、张均如等(1999)、马嘉思(Gerner2004-05)和孙宏开等(2007),随文注明出处。需要注意的是:即使同样是武鸣壮语,各家的注音可能会有细微的不同。我们会忠于原著,不强求把标音统一起来。 (11)壮语音节上标的数字代表调类而不是调值。下同。 (14)Harris and Campbell(1995)把“重新分析”、“扩展”和“借用”视为句法演变的三个基本机制。有的学者把“扩展”称作“类推”,如Hopper and Traugott(1993)和贝罗贝、徐丹(2009)。 (15)参看麦耘(2009)对粤语形成过程的讨论,尤其是第三节。 (16)古汉语的重叠构词牵涉到状貌词的问题(孙景涛2008、石锓2010)。根据我们初步观察,古汉语的状貌词和粤语的在词型上没有直接关系。 【参考文献】 [1]贝罗贝、徐丹:《汉语历史语法与类型学》,《历史语言学研究》第2辑,2009年。 [2]冯英:《壮侗语带后附音节的复音动词》,《民族语文》2005年第5期。 [3]郭必之:《语言接触中的语法变化:论南宁粤语“述语+宾语+补语”结构的来源》,载张洪年、张双庆主编:《历时演变与语言接触——中国东南方言》,(Hong Kong)Journal of Chinese Linguistics Monograph Series No. 24,2010年,第201—216页。 [4]洪波:《壮语与汉语的接触史及接触类型》,载石锋、沈钟伟编《乐在其中:王士元教授七十华诞庆祝文集》,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04—120页。 [5]李锦芳:《粤语西渐及与壮侗语接触的过程》,载单周尧、陆镜光主编《第七届国际粤方言研讨会论文集》,商务印书馆,2000年,第62—75页。 [6]李如龙:《闽方言与苗、壮、傣、藏诸语言的动词特式重叠》,《民族语文》1984年第1期。 [7]李新魁、黄家教、施其生、麦耘、陈定方:《广州方言研究》,广东人民出版社,1995年。 [8]李云兵:《苗语重叠式的构成形式、语义和句法结构特征》,《语言科学》2006年第2期。 [9]林亦、覃凤余:《广西南宁白话研究》,广西教育出版社,2008年。 [10]陆天桥:《壮语元音象义现象试析》,《民族语文》1988年第4期。 [11]罗美珍:《傣语方言研究(语法)》,民族出版社,2008年。 [12]麦耘:《从粤语的产生和发展看汉语方言形成的模式》,《方言》2009年第3期。 [13]欧阳觉亚:《两广粤方言与壮语的种种关系》,《民族语文》1995年第6期。 [14]石锓:《汉语形容词重叠形式的历史发展》,商务印书馆,2010年。 [15]孙宏开、胡增益、黄行主编:《中国的语言》,商务印书馆,2007年。 [16]孙景涛:《古汉语重叠构词法研究》,上海教育出版社,2008年。 [17]孙天心、石丹罗:《草登嘉戎语的状貌词》,《民族语文》2004年第5期。 [18]覃国生:《壮语柳江话动词、形容词的后附成分》,《民族语文》1981年第4期。 [19]谢建猷:《壮语陆西话和汉语平话、白话若干相似现象》,《民族语文》1994年第5期。 [20]张均如、梁敏、欧阳觉亚、郑贻青、李旭练、谢建猷:《壮语方言研究》,四川民族出版社,1999年。 [21]Aikhenvald, Alexandra. Grammars in contact: A cross-linguistic perspective, in Alexandra Aikhenvald and Robert Dixon eds. Grammars in Contact: A Cross-Linguistic Typolog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66, 2006. [22]Ball, James Dyer. Cantonese Made Easy(Third Edition). Hong Kong: Kelly and Walsh Limited, 1907. [23]Bauer, Robert, and Paul Benedict. Modern Cantonese Phonology. Berlin/New York: Mouton de Gruyter, 1997. [24]Enfield, Nick. A Grammar of Lao. Berlin: Mouton de Gruyter, 2007. [25]Gerner, Matthias. Expressives in Kam(Dong 侗): A study in sign typology, Cahiers de Linguistique-Asie Orientale 33.2 and 34.1, 2004-05. [26]Harris, Alice, and Lyle Campbell. Historical Syntax in Cross Linguistic Perspectiv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5. [27]Heine, Bernd, and Tania Kuteva. Language Contact and Grammatical Change.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5. [28]Hopper, Paul, and Elisabeth Traugott. Grammaticalization.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3. [29]Lu, Tianqiao. A Grammar of Maonan. Boca Raton: Universal Publishers, 2008. [30]Luo, Yongxian. Zhuang, in Anthony Diller, Jerold Edmondson, and Yongxian Luo eds. The Tai-Kadai Languages, London/New York: Routledge, 317-377, 2008. [31]Matthews, Stephen. Cantonese grammar in areal perspective, in Alexandra Aikhenvald and Robert Dixon eds. Grammars in Contact: A Cross-Linguistic Typolog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20-236, 2006. [32]So, Lydia K. H., and Godfrey Harrison. A set of Cantonese trisyllabic phrases to use in learning or teaching Cantonese, Journal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Teachers Association 31.1, 1996. [33]T'sou, Benjamin. Sound symbolism and some socio-and historical linguistic implications of linguistic diversity in Sino-Tibetan languages, Cahiers de Linguistique-Asie Orientale 3, 1978.^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