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对爹叹气:咱国子啊,长大没啥出息,是厨子命。爹眼一瞪:恁的,你还没饿怕?厨子有啥不好?想吃啥就吃啥,是富贵命哩! 上初中时,班里有个同学,姓皮,与程安国交好。有一天,小皮说,国子,这个礼拜天,上俺家吃饭去?程安国眼睛发亮:有肉不?去,去!话音未落,口水已到嘴边。 皮家在经十路,距岔路街不远。程安国和同学进门时,小皮的爹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了?坐,坐。 程安国扯扯小皮袖子,咋你爹掌勺? 小皮神神秘秘,你知道聚丰德不? 谁不知道?济南的老店,赫赫有名,不过俺没进去过。程安国抿紧嘴,喉咙动了一下。 小皮有些得意,俺以前常去,俺爹原是那儿厨师,后来觉着工人阶级有地位,就到工厂开车床了。 程安国一听,腾地站起,一头钻进厨房,甜甜叫道,皮大爷,俺给您当下手。屁颠颠端盘递碗,甚是殷勤。 呵呵,好,好!皮大爷圆圆润润,慈眉善目。 菜出锅,程安国跑堂。刚端上桌,呼啦一下,几个脑袋挤到一起,筷子上下飞舞,盘子眨眼见底。若是往常,程安国早就上房揭瓦,今天心思不在嘴上,两眼不离皮大爷。 皮大爷看出来了。哟,小子哎,你喜欢厨艺? 喜欢!程安国咽了下口水。 待程安国举箸时,桌上杯盏狼藉,只剩几块扒蹄。程安国夹了一块,又香又烂,美味无比,与娘做的不一个味。 皮大爷哈哈大笑,若与你娘做的一样,俺半辈子大厨不白当了?这是用老汤炖的。 程安国鼓着腮帮子,皮大爷,俺跟您学吧? 行啊。皮大爷笑眯眯。俺多年没带徒了,看你是这块料,就收下你吧,往后做席时捎上你。 程安国得寸进尺,您这老汤,能给俺点不? 小子哎,你想走捷径?皮大爷摇摇头。你不懂调料,老汤给你也白搭,还是老实从头学吧。 皮大爷厨艺好,亲友街坊办红白喜事时,都请他做席。做席时,皮大爷必捎着程安国。 1975年,中学临毕业,程安国闯了祸:逮蛐蛐儿玩时,把人家地窨子蹬塌了。民兵扣住他,让家长领人,爹嫌丢人不肯去,还是班主任领回来。程安国没脸回校,辍学干临时工。皮大爷的本领,他已学得差不离,开始独立接活。 有一回,同学哥哥娶亲,请程安国做席。同学奶奶愁了一夜:百十口客人,十多桌菜,这么点小孩行吗? 济南的宴席,少不了三大件:整鸡、全鱼、扒肘子,鸡要现宰,鱼须现饬。两顿酒宴,程安国操持从容,行云流水,男方满意,女方颔首。 按习俗,男方办宴席,女方要赏大厨红包,名曰刀钱。刀钱多少,视满意程度,多则一两元,少则三五毛。 回家后,程安国打开红包,笑出声来:里面是五元大钞!五元啥概念?济南一般科员,月工资才十五六元。 正得意时,爹兜头一瓢冷水,小子哎,得瑟啥?别看你刀钱比皮大爷多,论功夫差远了,光他那锅老汤,就够你琢磨半辈子了。 程安国满脸羞赧。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