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文学的出现是人类社会文化及文学本身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它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形成是以1877年世界第一本比较文学杂志的出现(匈牙利)、1886年第一本比较文学专著的出版(英国)以及1897年第一个比较文学讲座的正式建立(法国)为标志的。经过法国学派倡导的各国文学相互传播及相互影响的研究,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学派倡导的平行研究及跨学科研究,又经过20世纪80年代后中国比较文学的崛起和繁荣,比较文学学科走过了百年历程。 但是,中国比较文学崛起与繁荣并不是法国学派和美国学派的直接延伸,它虽然受到了世界比较文学的重大影响,却有着自己发生、发展的独特过程。在过去的一百年中,比较文学先是作为学术研究的一种观念和方法,而后是作为一门相对独立的学科,在中国学术史上留下了自己较为深刻的、独特的足迹。从根本上说,比较文学在20世纪中国的发生、发展和繁荣,并不是基于一个新的研究对象的出现或新的研究领域的发掘———像甲骨文的发现促成了甲骨学的产生那样———而是基于中国文学研究观念变革和方法更新的内在需要。这一点决定了20世纪中国比较文学的基本特点。学术史的研究表明,中国比较文学不是古已有之,也不是舶来之物,它是立足于本土文学发展的内在需要,在全球交往的语境下产生的崭新的、有中国特色的人文现象。 尽管我们可以将20世纪中国比较文学的“史前史”上溯到先秦时代,但中国比较文学并非古已有之。为什么在历史悠久的中国传统学术中未能孕育出以跨越异文化为根本特征的比较文学呢?为什么两千多年中华各民族之间文学的交流、一千多年以佛经翻译为纽带的印度文学对汉文学的输入、一千年间汉文学对东亚国家的传播与影响,却都没有促使中国产生以中外文学交流为研究对象的“比较文学”学科,甚至没有在文学研究中自觉地运用跨文化的比较方法呢?原因很复杂,答案也是多种多样的。或许有人认为,中国人的文化与文学的自豪感,乃至“居天地之中”的“中国”意识不利于比较文学观念的形成。然而19世纪的法国人对法国文化与文学也有优越感,也有法国文学的中心意识,但比较文学学科却恰恰成立于此时的法国,法国正是通过比较文学研究弘扬了他们的文学自豪感;或许又有人认为,中国传统学术研究及文学研究的习惯方式是感悟式的评点,不擅长比较文学研究所要求的那种条分缕析的系统研究,然而比较文学既可以是系统的研究,也完全可能以中国式的感悟评点、点到为止的形式来进行,被许多人誉为比较文学研究楷模的钱钟书的《管锥编》,不就是以感悟评点的传统形式写成的吗?何况,中国传统学术历来主张“文史哲不分家”,这与当代比较文学的一些提倡者所主张的“跨学科”研究岂不是不谋而合的吗? 中国传统学术未能孕育出以跨越异文化为根本特征的比较文学,其根本原因是社会、政治、经济条件尚不成熟。当世界“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闭关自守状态”还未被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的“各民族、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的时候,世界任何地方都不可能产生现代意义上的比较文学。当然中国还有自己独特的原因。例如传统中国人缺乏那种依靠输入外来文学来更新自身文学的自觉而迫切的要求。由于汉文学自成体系,作为东亚和东南亚诸国文学的共同母体具有强大的衍生力和影响力,因而汉文学史上的历次革故鼎新,都没有主要依靠外力的推动,而基本上是依靠汉文学自身的矛盾运动来实现的。在中国几千年的文学舞台上,一直没有一个外来文学体系堪与汉文学分庭抗礼。佛经翻译虽然引进了印度文学,但那主要是在宗教范畴内进行的,而且又较快地被汉文学吸收消化,在不自觉地引进印度文学的过程中,并没有在中国人的文学观念中产生诸如“印度文学”或“外国文学”之类的观念或概念。没有对等的外来文学体系的参照,就谈不上“本国文学”和“外国文学”的分野,因而也就无法形成“汉文学”、“中国文学”这样的与外来文学对举的概念。而“比较”、“比较文学”总是双边的甚至多边的,这种没有“他者”在场的汉文学的“单边”性,只能是汉文学的“独语”,或者是汉文学对周边异文学的“发话”,而不是汉文学与异文学之间的“对话”。而“文学对话”的意识正是比较文学成立的根本前提之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