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基督教文化奠定了《瓦尔登湖》的精神结构与话语系统。梭罗采取了不同于教会所宣讲的修行方式,那就是以看似世俗的方式不断体验、感受和接近神圣,这使他的神圣性体验超越了教会,超越了同时代的宗教工作者。对死亡的关注和罪恶的反思,是梭罗的基督教文化精神的充分体现,其深广而执着的救赎意识更是将这种文化精神推向了极致。在梭罗看来,一个把握了基督教文化精神的人,在世俗社会中同样可以“复活”并获得“新生”,世俗社会亦将变成天堂。梭罗的生命之旅也就是朝圣之旅,其散文巨著《瓦尔登湖》只是“朝圣路上发回的报告”。 关 键 词梭罗/《瓦尔登湖》/《圣经》/基督教精神 一、梭罗的宗教意识 将宗教意识作为解读梭罗的一个基点并非突发奇想。这是因为,梭罗所处的时代是美国基督教文化空前兴盛和变革的时期,置身于这样的历史语境,梭罗不可能不受宗教文化的濡染,此其一;梭罗作为美国超验主义阵营的重要成员,更是与宗教文化有着密切的关联,因为超验主义的许多命题就脱胎于基督教文化,甚至有些超验主义者本人就是专业的宗教工作者,此其二。梭罗无疑是有宗教信仰的,但他绝非一个盲目的信仰者,作为一个思想着和行动着的哲人,他对宗教采取了某种敬而远之的态度,而将基督教精神内化为一种感受、一种体验和一种人格。在给布莱克的信中,梭罗曾这样表达其与“上帝”的关系,“如果必要,不要去打扰上帝。我觉得自己越是爱上帝,就越要对他——确切地说是越要使自己对他敬而远之。不是当我打算去见他时,而是当我刚刚转身远离他时,我发现了上帝的存在”①。 布莱克也许是梭罗在生前最了解梭罗的人了,他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他最早从宗教文化的视角来解读梭罗,为我们以另一种方式观察梭罗提供了参照。早在1848年的第一封通信中,他就对梭罗表达了不同于流俗的认识:“如果我的理解正确,你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你将从社会中抽身而出,从机构、风俗和陈规陋习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于是你会与上帝为伴,过上一种清新、简单的生活。你不是要向旧的形式注入新的生活,而是要过上一种里里外外全新的生活。在我看来,这种态度里包含着某些崇高的东西。”②不局限于繁琐的宗教仪式,不是将宗教教义停留在理论层次,并且不被社会的机构、风俗和陈规所束缚,而是用心来感受“上帝的存在”,用行动来证实“上帝的存在”,这使梭罗始终能够“与上帝为伴”。按照布莱克的说法,“上帝”对梭罗来说,既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力量,也是一个启示性的隐喻。 并不是只有布莱克一个人对梭罗的人生与宗教文化的渊源关系有所觉察,其实在梭罗的研究者中间有不少人都意识到了梭罗的创作与宗教文化的密切联系,布拉德利·P. 迪安就曾指出,“梭罗在余生里不遗余力,要与‘宇宙直接接触’。梭罗牢记自己的使命,于一八三六年鼓起勇气,开始了二十六年的朝圣之旅”,“在读者那里,他的作品大多被视为朝圣路上发回的报告”,“他唯一的向导就是存在于他内心的真理感,这感觉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过去的书上说:‘睁开眼睛,上帝的王国在你心中。’梭罗对此深信不疑。”③梭罗的文学作品不过是其在“朝圣路上发回的报告”,这是何其准确而精到的概括。布拉德利·P. 迪安为梭罗的书信集《寻找精神家园》所作的“前言”,可以说是一篇引领我们进入梭罗精神世界的具有纲领性意义的文章。在这篇文章中,布拉德利·P. 迪安显然怀着极大的兴趣来讨论梭罗的宗教信仰问题,他至少在三个层面指出了梭罗宗教观的复杂性。其一,承认爱默生的《自然》对梭罗的宗教观念产生过重大的影响,尤其是爱默生主张通过个体自身体验的启示来“拥有宗教”的观点对梭罗影响甚深,上帝、真理和自然都是“现在的”而“不是过去的”,具有自由思想的个体可以靠自己来寻找真理之源。其二,梭罗有着强大的精神反思能力,对宗教文化也是如此,梭罗认为,耶稣并没有教育人类如何生活,耶稣的思想完全指向了另一个世界(天堂),但在耶稣之外,还有别一种成功,这就是人类的生活方式,通过这种生活方式同样可以达到修行的目的。其三,梭罗的宗教意识具有包容性的特点,在基督教文化之外,梭罗还悉心钻研东方宗教文化,包括对中国的、印度的、波斯的、希伯来的和其他东方国家的宗教文化都有广泛的研究,梭罗推崇全人类的信仰,认为这要高于一家之言。尽管如布拉德利·P. 迪安所言,梭罗的文本大多是其“朝圣路上发回的报告”,笔者却有必要以梭罗广受争议且极富代表性的文本《瓦尔登湖》为例,来探寻其宗教意识。在笔者看来,《瓦尔登湖》既是梭罗朝圣之旅的最初收获,也是最能体现梭罗宗教意识的典范文本。“神圣与世俗”、“死亡与救赎”和“复活与新生”等基督教文化观念在《瓦尔登湖》中体现得尤为显著,它们犹如一条条主动脉,成为文本血气贯通的主要渠道。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