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朱玉,英语语言文学博士,首都师范大学外语学院英文系讲师。 在《聆听诗行的耳朵:写与读》中,爱尔兰诗人谢默斯·希尼(Seamus Heaney)谈到诗歌创作的经验:“如果第一行不能音乐般展开,那么你就无法开始一首诗——我不是说它要悦耳,我指的是它要有语音感染力或某种节奏感。”①对于希尼来说,音乐性关系到一首诗的诞生,“如果第一行不能音乐般展开”,后面的诗行将无法继续。可见,音乐性在其诗歌创作过程中占据首要地位。音乐性是诗歌区别于其他文学体裁的主要特征,堪称诗歌的灵魂。然而,无论对于评论者还是翻译者来说,谈论音乐性总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不仅缘于母语与外语之间难以回避的隔阂,更在于音乐性作为一种审美特征,本来就独立于客观、固定的判断标准之外。尽管如此,笔者还是想结合希尼的具体诗作及其本人对音乐性的阐述来谈一谈他的诗歌创作思想,具体分为三个方面:第一,探讨“第一行的音乐性”在其成诗过程中的作用。需说明的是,第一行并不机械地对等于第一行,而是代指启动一首诗的音乐性动力。第二,希尼诗歌的能量主要来自“语音的而非政治的”(phonetic rather than political)的因素(Interviews:125),音乐性本身即是其诗歌的题材和意义。第三,希尼认为,抒情性写作要求诗人做到“自我遗忘”("self-forgetfulness",Interviews:88)。在创作过程中,音乐性因素能帮助诗人进入这种“自我遗忘”的境界,亦即泯去自我意识、启动直觉的能量,使诗歌成为“自发奔涌的情感”(华兹华斯),使更深层、更真实的自我在音乐般的情感中浮现。 一、第一行的音乐性 我们常说“万事开头难”,诗歌创作大概也不例外。在具体的写作过程中,如何开始一首诗呢?对此,希尼认为,“声音是启动一首诗的钥匙,一首诗必须有正确的声音”(Interviews:449)。第一行的音乐性为全诗定下基调——或用希尼的话来说,“音轨”,由此,诗人可以沿轨迹而行,找到形式感。正是这种音乐性将形式与形状区分开来,将诗意与“分行的文字”区分开来。希尼将这种为诗歌赋予生命的音乐性称为“肌肉音调”(muscle-tone),它“随着一首诗的运行而搏动起伏”,带动着一首诗的“肌肉运动”(Interviews:447)。第一行也属于希尼曾说起的“天成的诗行”。在《一种音乐的形成:对华兹华斯和叶芝的思考》一文中,希尼援引法国诗人瓦雷里关于两种诗行的说法,即“天成的诗行”(les vers donnés/the given lines)与“营造的诗行”(les vers caculés/the calculated lines)。希尼认为,“天成的诗行”由某个萦绕耳际或心头的音韵构成,它是全诗的“校音器”,决定着余下诗行的音韵,此后,诗人要做的只是回应这个“最初的节奏暗示”(initial rhythmic suggestiveness),从而完成整首诗歌。②声音之间相互关联,彼此生发,一个声音召唤着其他相似的声音,并暗示着诗歌的情感和隐含意义。声音的起伏、节奏的缓急,往往起到比词义更重要的作用,决定着一首诗的精神气质。 《华兹华斯的冰鞋》(Wordsworth's Skates)一诗就通过寥寥数行展现了希尼所说的“肌肉运动”,为展览中的冰刀重新注入了生命,因为冰刀的活力就在于它在冰面上疾驰时发出的声音。第一节的前三行分布错落有致,诗人让每一行压着上一行的尾巴开始,仿佛在进行一场接力运动。第一行以省略谓语动词的独立主格结构开始,词语精炼,发音简洁,决定了其后诗行的短促节奏,似比拟滑冰者轻盈而迅捷的运动。首字母S的声音既模拟着滑冰场面的金石声响,同时也唤起其他相似的声音,如大量的头韵(slate/scrape,bird/branch,scud/steel),希尼将这种声音效果称为“穿越耳际的连环舞”,③带动着诗歌的节奏和音韵。第四行是疑问也是答案: Star in the window. Slate scrape. Bird or branch? Or the whet and scud of steel on placid ice?④ (星斗在窗间。 石瓦作响。 鸟还是枝条? 抑或冰刀在平静的冰面上摩擦、疾驰?)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