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耶拉的觉悟 “一直深信人们只要活着就会去模仿别人,就会渴望当另一个人”(125页)的耶拉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倚着清真寺的墙壁审视自己,坠入一种“喜悦之境”(124页)。清真寺在这里象征了宗教促使人内省的功能。在苏非神秘主义术语中,“喜悦”(bast)指灵魂的一种舒张、扩展状态,④ 往往是人在获得觉悟时的心灵状态。的确,终日奔波着想成为另外一个人——“他”的耶拉,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在疲惫与空虚中放松下来,不再想模仿“他”时,忽然间获得了心灵的觉悟,认识到自己一心渴望成为的那个人“他”,其实是从自己的生活经历中一点一滴地被塑造出来的,“他”不是别人,“他就是我,我自己”(124页)。获得觉悟的耶拉终于长出一口气:“我成为了他。”(124页)贯穿在耶拉的觉悟中的正是阿塔尔的“我即凤凰”这一理念。 关于卡夫山之旅,没有获得觉悟的修行者往往将“凤凰”视作一个外在于“我”的“他人”,其目标是“我”最终变成“凤凰”,其着眼点是在追寻终点的“凤凰”上,其过程是改变,乃至抛弃、泯灭原有的“自我”,最终实现变成“凤凰”这一心理期待。帕慕克在《黑书》中将之阐释为一个人一心一意地想成为“他人”的过程。这种追寻的特征表现为对终点目标的狂热崇拜。已然觉悟的耶拉在其专栏文章“我们全都在等他”中,在既没有否定神性“他”存在的前提下,层层推理出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宗教拯救终将成为虚妄,论证了所谓救世主与达贾尔(dajāl,假救世主)其实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将希望寄托在“他”的化身救世主身上也同样荒谬,所有被视为真主的化身或救世主之人,随着其肉体的被处决,寄托在其身上的希望即成为虚妄与荒谬。因此,不论是对西方的狂热崇拜,还是把希望寄托在救世主身上的宗教狂热,都是把追寻的目标锁定在一个外在于自己的“凤凰”身上。然而,随着“凤凰”子虚乌有的荒谬性被揭示,这一追寻的过程也就随之变得荒谬。 卡夫山之旅在苏非神秘主义的本意中,着眼点是在“我”追寻“凤凰”的过程上,这是苏非的修行之旅,其过程是一个不断认识自我、发现自我、觉悟自我的精神历练之旅,在这个过程中“凤凰”起着督促修行者观照“自我”的作用。的确,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卡夫山,因为追寻的过程本身就是卡夫山;也没有什么蛇,因为阻碍追寻的种种欲念即是蛇;终点更没有什么凤凰,因为觉悟的“我”就是“凤凰”。一切的一切,追寻本身才是关键,正如小说所引用的鲁米的诗句:“我还要寻找你多久,一栋房子又一栋房子,一扇门又一扇门?还要多久,从一个角落到一个角落,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272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