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东力(中国艺术研究院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所):“西马”在1980年代在大陆就很火啊。在什么意义上说是90后呢? 刘斐:是说它是“冷战”终结的产物。作为一个有效同时又无效、“强为之名”的概念,是跟历史终结那个前提相关,是从“冷战”结束之后才确立下来的。它能把所有的这些思想家统括在同一个名目之下,而且好像还是在延续马克思主义,这是在历史终结的前提下才得以发生的。说明这么一个情况,实际上也是想凸显出“西方”作为参照系的历史质感或者说其中所携带的自我投射。 祝东力:就是说,是社会主义失败之后的一个产物,一个症候,对吧? 刘斐:对。 祝东力:我觉得按照那个脉络理解是比较清楚的,它是区别于东方马克思主义,区别于列宁和斯大林。在俄国和中国,不管是什么具体形态,革命确实成功了。在西欧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确实是失败了,他们面对这个失败做了一个理论探讨。其实,在中国大革命失败之后,同样有过这样的探讨。如果没有井冈山,哪怕有南昌起义、广州起义,其实都是不起根本作用的,因为最终会失败,共产党当年那点力量折腾不了几次,就会到莫斯科去组织一个流亡的政党。如果国内形势没有什么改变,那些人慢慢就会到什么东方大学去教书。像20年代末30年代初那个中国社会史论战同样会在那样的背景中发生,那么就会出现一个“东方马克思主义”,这个“东方马克思主义”像“西方马克思主义”一样,是面对中国革命失败这个事实,对中国历史现实的一个全方位的理论探讨。但中国显然就是因为有井冈山,所以把“主义”给盘活了,理论就被掩盖了,理论也不重要了。所以我觉得,刚才丁国旗说得比较清楚,要说“西马”是“冷战”后的东西,不太好理解。 我1987年硕士毕业论文写的就是“西马”。那时候研究文章著作已经有一些了。“西马”引进中国的前提肯定是“文革”失败,就是说你自己的实践不行了,毛泽东的一些理论也被认为是无效的。在这个前提下,“西马”才会大举进入。这肯定是对的。 蒋洪生(北京大学中文系):我理解刘斐的意思,“西方马克思主义”在西方的兴盛,以及“西方马克思主义”1980年代在中国的兴起,可能还应该放在“冷战”的结构中去理解。“西马”在西方左翼学术界的普及化,是在“二战”结束和“冷战”开始之后,尤其是在1960年代。如果把中国也算成是“冷战”的一个重要“player”的话(当时西方将中国蔑称为“竹幕”,是“铁幕”在亚洲的扩展),那么中国人1980年代以来对“西马”的大规模引入,也可以放到“冷战”结束的背景中来理解。所以,虽然一般认为“冷战”正式的结束是1991年的苏联解体,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1970年代末中国共产党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正式启动“改革开放”的进程,是“冷战”结束的一个标志性事件。在这个进程中,中国政府渐次停止对各资本主义国家中反政府力量的支持,比如说放弃了对东南亚各国的共产党革命的支持,1981年撤销了马来西亚共产党设在湖南的电台等。另一方面,中国1970年代末以来的“改革”思想对当时“苏东”阵营的影响也是不容小视的。这样说来,“西马”1980年代在中国的兴起,也可以理解为“冷战”在当时的中国已然结束的产物。 赵文:把“西马”理论放在“冷战”背景下,这是认识“西马”的一个框架。 蒋洪生:20世纪三四十年代“西方马克思主义”虽然有了很大的发展,但是它在西方社会中,尤其是在西方的教育机构中,还没有被体制化,也不算太流行。那时西方大学中讲授“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地方也不算多,更多的是单个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在一些地方单打独斗,做着独立的研究;除了法兰克福学派之外,“西马”研究者也很少能有集体性的声音。所以“西马”真正的流行或者说被很多人认可,还是在“冷战”开始之后。 赵文:是20世纪四五十年代,但在三四十年代就已开始。是法兰克福大举迁入到美国之后才开始的,到了美国之后才流行开来,约在“二战”期间。 祝东力:那就是东方马克思主义—苏联马克思主义失去感召力之后,才会有这样的空间。 赵文:其实我觉得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在“后马克思主义”思想脉络当中,毛泽东是很重要的,而“西马”则往往植根于“学徒期”的马克思。拿对“后马克思主义”有重要影响的哲学家阿尔都塞来说,他就是党的哲学家,他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明确,与所有所谓“西方马克思主义”毫无关系,而就是党的哲学家,这一点在他的《保卫马克思》前言“今天”中有明确的说明,也体现在他与加罗蒂的论战中,他在党内从事哲学工作的目的是为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工作的。今天,人们往往把他划到“西方马克思主义”,这的确是不应该的,葛兰西的情形也是如此。 祝东力:那就是说,只有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是“西马”。 赵文:对,因为梅洛—庞蒂在发明那个词儿的时候,就专门说过三条“规定性”,其中一条就是“人道主义的”。 陈飞龙(《文艺理论与批评》杂志社):我从两个角度来讲,一个是从做“西马”的研究这个角度讲,还有一个从编杂志的这个角度讲。先讲研究的角度,1980年代初期我在外国文艺研究所的时候,做“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我记得徐崇温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是我看到的第一本有关“西马”的中文书。那时候,“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这块还比较少。我到北图查书的时候,有一本很厚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论》书目,是专门介绍“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整个书籍的出版情况。其中我选了一本就是英国戴夫·莱恩的《马克思主义艺术论》。我看这本书不错,就开始翻译,在《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连载了3次,翻译了3章。这本书本来列入《外国文艺资料研究》丛书,后来为了配合陆梅林老师、程代熙老师做课题《马恩文艺思想发展》,就把这本书的翻译放下来了。后来我利用晚上的时间还是把这本书译完了,但是《外国文艺资料研究丛书》出了18种22卷以后,由于没有经费了,我翻译的那本书拿了一笔资料费但没有出版。1986年,《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丛刊编辑部和四川大学文学院第一次在国内举办“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讨论会。后来陆梅林老师编了一本《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文论选》,那时董学文老师也编了一本“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文论选。我说这个情况是想说在1980年代我们对“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还只是作为一种知识在介绍和了解。确实那个时候我们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文艺理论是作为知识体系在介绍和了解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