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自由、美丽的无恶之境 《中国社会科学报》:尽管是多声部、多层次、多角度,这部作品应该还是有故事的主体框架吧? 尹承东:如果要在《甘特的冬天》中找寻故事的主体框架,我们或许可以说,作者较完整地展开了科连特斯小城(影射亚松森)基罗加和萨纳布里亚两个家族的命运,而在这主体框架上又连接着几条副线,由此展开追溯民族国家的历史、被放逐者异乡漂泊的经历、年轻人的性爱及成长故事、军人政府的独裁统治及草菅人命等不同主题,广泛而深刻地描绘出巴拉圭的社会现实风貌。 韩慧强:这个框架便是小说开篇所讲述的卡拉伊人的悲剧性预言。在南美中、东部的图皮瓜拉尼人中间,生活着一个特殊的通灵群落——卡拉伊人,西方殖民者称其为异教徒、撒旦之手。他们像北方民族中的萨满师,掌管世人与上天的交通。卡拉伊人在各部落巡游,四处宣讲末世预言:“世界是邪恶的”、“大地是丑陋的”。人类应摆脱目前邪恶、丑陋的现状,复归于大洪水之前与天使共享的乐土。面对外来强势文化的冲击和挤压,这些上天的代言人的确说出了原住民内心的恐惧。印第安祖先遗留的生存法则和道德训诫已不足与外来文化相抗衡;卡拉伊人的预言宣告了太阳、月亮等文化神明所护佑的旧世界的消亡。他们相信,世界将被火和来自天国的一只巨大的美洲豹所毁灭。 《中国社会科学报》:拉美这片土地真是太神奇了,记得2012年12月,玛雅人预言的所谓“世界末日”,也让全世界的媒体忙乎了好一阵子。马科斯为什么要在书中放入卡拉伊人的预言呢? 韩慧强:只要稍稍回顾一下拉美文学的发展便可发现,西方现代文学在阿斯图里亚斯、卡彭铁尔、若热·亚马多、加西亚·马尔克斯一代大师手中已发生奇妙的变化,那就是与拉美本土文化的嫁接,尤其是原住民印第安人及黑人、阿拉伯人等移民文化、传说渗入到这些作家的血液中,从而形成与英美文学、法兰西文学、德语文学迥乎不同的文学形态,刚健沉雄,色彩斑斓。《甘特的冬天》也是一样,作者充分借鉴了当地图皮瓜拉尼人的神话与传说,对这个卡拉伊人的预言虽着墨不多,但在全篇的布局上隐然构成了故事的基干,它与科连特斯小城中的两个家族的命运紧密相连,起着主导、收束全篇的作用。 在此后的情节中,火与美洲豹的意象时隐时现:卡塞雷斯主教发现落在车里的《圣经》,其中一页已被美洲豹的犬牙撕碎了;象征军人残暴统治的古梅辛多·拉腊因准将谋财害命,在杀死基罗加夫妇后又纵火焚尸,企图掩盖自己的罪行;为了替阿尔贝托和贝罗尼卡兄妹复仇,英语教师阿苏亚加和埃丽萨导演了一出现代假面剧,戴美洲豹面具除掉了穷凶极恶的拉腊因准将;而在故事结尾处,冤屈致死的索莱达幻化成一只美洲豹,与开头卡拉伊人预言相呼应。 尹承东:在小说的语义层面上,卡拉伊人的预言同样与内容紧密相连。在叙事文本之外,作者还增添了一个形而上的探寻的声音,即以南美原住民的宇宙观构建了一个独特的话语体系:卡拉伊人寻找无恶之境的旅程,象征着一个民族对文明传统的自新之路的坚定、执着的探寻。 《中国社会科学报》:据说这在拉丁美洲的历史上是实际发生过的事。浩浩荡荡从亚马逊河口出发,寻找无恶之境——这场面是何等的壮观,又是何等的激动人心! 尹承东:是啊,自15世纪末16世纪初以来,有数以万计的印第安人在不安与恐惧的驱使下离开自己的村庄,向着他们所向往的自由美好的无恶之境进发。因此,这探寻既来自作者本人,又是近代以来拉丁美洲人民悬而未决、亟待解决的具有重大现实意义的问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