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的狂欢和意象的丛林 《中国社会科学报》:你们在巴拉圭的情况我报已作报道(见本报9月17日第六版《满城争说中国翻译家》)。不过除此之外,读者还希望能够更多地了解《甘特的冬天》这部作品,尤其是它同巴赫金的多声部对话文学理论的关系。 尹承东:美国学者刘易斯在这部小说的序言中指出:巴赫金预见性的理论为解读近几十年来包括《甘特的冬天》在内的世界优秀小说提供了思想依据。根据巴赫金的理论,自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之后,西方长篇小说创作便出现了一个根本转向,这一转向的标志就是长篇小说语言的功能开始拓展,它不再像从前那样仅仅是叙述者(作者)较为单一不变的腔调,其功能也不仅仅局限于叙事,而是把长篇小说视作一个整体,一个多语体、杂语类和多声部的现象。多语(杂语)和多声部对话是长篇小说在语言运用方面有别于其他文学体裁的特色,长篇小说的修辞手法首先便是充分发挥文本的这一多语的优势,使内部的各种声音相互发生关联,从而产生多声部对话的艺术效应。 《中国社会科学报》:读这部作品,确实对我们的阅读习惯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中国读者的阅读习惯通常是线性的。北京大学赵德明教授说,拉美“爆炸后”文学、实验小说,让人几乎读不下去。但他又认为这很正常,因为人的思维非常复杂,不是线性或者浅层次的,而是复杂、穿插的。线性的写法在欧美、拉美早就过时了。 韩慧强:赵教授的看法简单、明了地介绍了20世纪西方文学叙事艺术及风格的转向。中国读者通常习惯于搜寻小说中的故事情节,尽管我们对拉美小说已不陌生,年轻一代读者对博尔赫斯、阿斯图里亚斯、加西亚·马尔克斯等人也耳熟能详,但我相信,在拿到这本“爆炸后”文学的代表作时,许多读者仍然会感到茫然,仿佛突然置身在一个陌生的言语和意象的丛林中。 原因很简单,《甘特的冬天》属于典型后现代文本,与我们前面所谈到的前一代叙事大师的作品迥异其趣,情节破碎了,语义的容量增加了,正如美国学者刘易斯所言,《甘特的冬天》以其娴熟的对话技巧展开了一个无尽的浩瀚的语义世界:一双鞋子走过万水千山,仿佛迷失在遥远的国度,还要走很长的路才能回家。一只悲痛的雪茄感受到教堂广场上的孤清,而此时的广场或阒寂无人,或人头攒动,但并无一人与这支悲痛的雪茄有什么瓜葛。黄昏已降临广场,无声的裂痕和疲沓的教堂分散了丁香花的残香,倦意袭来,而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马德里的冬天正穿过埃丽萨的两眼。这是小说第一部第四章中的几个意象,作家以此来表现埃丽萨从阿根廷临近巴拉圭的小城科连特斯主教卡塞雷斯家出来,独自坐在广场的椅子上追忆在马德里度过的年轻岁月。对人物本身,作家着墨不多,而仅仅选取了鞋子、雪茄以及与南美夏日相对的马德里的冬日这几个意象,便有效地烘托出人物内心的孤寂。 尹承东:你看他写埃丽萨怀念马德里旧日的生活:“那种微笑沙哑的寂静时刻中的生活像只苍白的风筝突如其来,那些东西过去了,却还像个秘密一样在模糊的双眼、灰烬和记忆中颤抖、停在那里。” 人物的刻画,情节的演进,都融汇成一个个充满诗意的意象,通篇表现出言语狂欢的性质。当然,人们再也享受不到从前那种轻松、安适的阅读体验了。读者要么知难而退,要么放弃从前的经验,冒险进入文本所提供的这一开放的言语和意象的丛林。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