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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句法结构 前文提到陆镜光（2004a）所描绘的延伸句的结构，如（3），主体句是必要的，但当中的后续语有个括号，在句法上却好像是“可有可无”的成分（陆镜光2004a）。陆镜光（2004b）甚至认为延伸句是加上后续语的一个“扩大了的句子”，在句尾“临时加上一些本来可以出现但却没有出现的成分”。然而，主体句和后续语好像有一种“临时”的感觉，（3）的描述略嫌简单，怎样诠释当中的加号“十”，还有把会话层面的现象通过句法来解释，并不清楚。到底怎样理解它们两者在句法上的关系，有待深究。本文所做的，就是尝试从形式句法的角度，诠释主体句和后续语的关系，并为延伸句赋予更丰富的理解。 我们在上文已经提出，（3）的加号“+”，应该理解为无声的连词，组合成联合结构。因此，延伸句的组成并非“临时”，也不是纯粹话语的现象，而是拥有一个严谨的句法结构，由句法产生。主体句和后续语延伸句由联合结构所组成，这个联合结构，其句法树形图可以表述为（41）。本文以F代表连词，属于功能词，即上文例子所使用的“+”，组成连词短语FP；位于FP指定语（specifier）的是主体句，位于F补足语（complement）的是后续语。按照合并（merge）的推导方式，连词F首先跟后续语合并，然后再跟主体句合并，形成（41）。在这个结构里，以主体句为主，以后续语为副，F就好像汉语的连词“及”，主要的成分放在“及”之前，只不过F往往是个空语类，属于无声的连词。  汉语和英语都拥有（41）这个结构，构成根句。因此，FP结构应该视为一种“正常的句式”（陆镜光2004a），并非专门为个别语言而设计。位于补足语位置的后续语，用来表示旧信息或激活信息，有提供补充、扩充信息的作用，或有衬托的作用。句法提供了一个这样合格的位置，供话语使用。这个FP结构的作用，就是把主体句或主体句的部分内容重复说一遍，通过连词F，主体句和重复的部分联系起来，以收增补之效，如补充、扩充、衬托等作用。从话轮交替的角度来考虑，后续语的作用是延长前面的主体句，填补了话轮交接的间隙。所谓延长，就是说主体句已经到了“尽头”，再加上一个成分，“在基本不改变句子主要意义的前提下，使句子所占的时间稍稍增加”（陆镜光2000）。所谓“不改变句子主要意义”，最好的策略，就是把前面的主体句重复一遍。这就是形成（41）的动机，连词F所连接的两个部分，从会话分析的角度来看，是有依据的；反过来说，（41）的句法结构，也为话轮交替机制提供了一个形式的基础。这个FP结构，属于句法和话语交接之处，从句法进入话语的桥梁，正好是研究句法和话语接口的最佳对象。 重复主体句，起增补之效，这是后续语的本质。然而，人类语言有简约的一面，往往不太喜欢重复，尤其是完全的重复。既要重复，起增补之效，又要避免重复，满足简约的要求，两者看似矛盾。为了平衡增补和简约的考虑，重复的部分，只好作适当的省略，删去不必要的成分，那就是本文所总结的自由省略和限制省略，形成后续语。这些省略的手段，是普遍语法（Universal Grammar）所允许的手段，如采用小代词pro、动词短语省略等，并受制于个别语言的参数设定。运用已有的省略手段，既达到增补的作用，又能避免完全重复，符合简约的要求。（41）的FP结构，就是句法为话语所提供的一个工具，满足话语的需要。 假定延伸句的句法结构（41）在人类语言有一定的普遍性，那么，造成语言差异的因素，就在于后续语的多寡强弱，如运用重复作为增补手段多不多、怎样通过省略来满足简约要求等，不同语言有不同的考虑。根据本文的观察，粤语的后续语最为发达，普通话比不上粤语那么丰富。英语虽然有后续语，但相对而言，数量较少，形式较有限制，并且受制于已有的参数，如空语类参数。由此看来，以后续语作为补充信息的做法，英语并不算丰富；相对而言，粤语则较为发达，尤其是自由省略，更是粤语常用的手段，常被母语者使用，也可能跟粤语已有的参数设定有关（如动词移位）。普遍语法为人类语言提供了像FP这样的句法结构，运用不同的省略手段，满足不同语言在会话层面的不同要求，平衡了共性和个性的矛盾。 延伸句由主体句和后续语两部分组合而成。形式上，连词把主体句和后续语连接起来，组成联合结构；功能上，后续语用来表示旧信息或激活信息，有补充、扩充、衬托等作用。通过汉语和英语的比较研究，本文认为后续语通过自由省略和限制省略形成。从跨语言的角度考虑，本文进一步假设，延伸句在人类语言中应有一定的普遍性。然而，后续语的多寡强弱，是造成语言差异的因素。本文丰富了延伸句的内容，发现了更多新问题。以延伸句作为理论框架，深入探讨句法和话语接口的特点，日后可发掘人类语言的共性和个性，发现更多我们过去没有关注过的现象。 本文的部分内容曾在以下研讨会宣读：第十届国际东亚理论语言学论坛（东京外国语大学，2015年6月13-14日）、第八届现代汉语语法国际研讨会暨三十周年庆典（浙江大学，2015年10月）、第四届中国句法语义论坛（西安外国语大学，2015年11月28-29日）、韩国中国言语学会2016春季学术大会（韩国外国语大学2016年5月），还有在下列大学举行的专题讲座报告过：剑桥大学（2015年4月28日）、西南大学（2015年5月11-12日）、华东师范大学（2015年5月31日-6月4日）、上海外国语大学（2015年6月2日）、谢菲尔德大学（2016年4月21日）、高丽大学（2016年11月10-11日）。在麻省理工学院访学期间（2017/18年度），获益良多。《语言教学与研究》匿名评审人的意见非常有启发性，特此一并致谢。 ①汉语空宾语的性质，文献有不同的分析。沿着Huang（1984、1987）的思路，例（6）被省略的宾语应该是一个变项（variable），指向主体句内的“啤酒”。 ②这种后续语，文献也曾分析为“高端小句”，貌似一种特殊的小句，但根据本文的分析，都统一在延伸句来处理。感谢审稿人指出这一点。 ③由于英语本身允许后置状语，目前难以发现通过部分谓语省略而产生的例子，暂时从缺。 ④（25）引自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http://www.oed.com/）。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