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王德峰先生的优美特征属于意象归纳的话,博克的优美特征属于形式分析,两者的内涵大致相同:“小巧”即“精巧”,“光滑”即“轻盈”、“变化”即“活泼”、“不露棱角”即“圆融”,“娇弱”即“姿媚”,“不强烈刺激”即“温和”,“不引起视觉神经的痉挛或震动”即“宁静”。两者的区别只不过形式分析比意象归纳更加直观而已。 直观的东西便于对照,用博克所说的优美特征来对照书法。第一是小巧,即幅式小、字小。第二是光滑,即点画的边廓流畅劲挺,干净利索。第三第四强调变化,但是要不露棱角,我理解它包括两层意思,一是造型要圆,点画圆浑遒润,结体圆转外拓,尽量少出现带有突变意味的三角形;二是节奏要圆,无论轻慢快慢、粗细方圆、大小正侧、枯湿浓淡等各种变化,都要有一个渐变的梯度,慢慢地、渐渐地,和谐得“彼此熔成一片”。第五是娇弱,从造型上说,点画细些,结体长些;从笔势上说,用笔轻些,速度慢些,总之不显出孔武有力的样子。第六是任何表现都不走极端,不让人感到强烈的刺激。 再将这些书法特征来对照具体作品,帖学属于优美,属于妍。帖字从巾,为形符,表示书写材料是缣帛。从占,为声符,汉字从占声者多含小意,如點、钻、站、店、沾、拈等,帖的本义就是小作品。《淳化阁帖》以帖为名,所收作品绝大多数是小幅尺牍。帖的尺幅不大,上面所写的自然是小字。小幅式小字只能放在案头把玩,审美对它的要求是精致娴雅,具有耐人琢磨的韵味。这样的审美要求决定了帖学点画细劲,起笔收笔时起承转折、提按顿挫变化丰富而且细腻。结体因笔势映带而取纵势,字形颀长。章法因上下连绵而强调流畅的“一笔书”。这些都与优美的特征相符,中国书法史上最具优美特征的风格流派是帖学。 2、丑的特征 丑与妍并举,因此讨论丑的特征一般都以妍作为参照,这就好比在化学上,要辨别一样东西的原质,必须用他种原质去试验它的反应,然后才能从各种不同的反应上去判断它一样。对于妍和丑的特征分析,人们所使用的就是对比法,李泽厚先生在《关于崇高与滑稽》一文中说:“美的对象给人的感受经常是比较和谐、优雅、平静的,崇高的对象给人的感受则常常更为激烈、震荡,带着更多的冲突、斗争的心理特征”。“自然美作为优美,它的形式特点在于必须符合人们长期习惯、熟悉或掌握着的那种自然规律和性能,如均衡、对称、和谐等等,崇高的形式特点却与此恰好相反,常常是以人们不习惯、不熟悉为特征,常常是违反或背离那些一般的均衡、对称、比例、调和等规律,以造成对感官知觉的强烈的刺激、否定或痛苦。所以,粗糙(与作为美的“要素”的光滑相反),巨大(与美的精细相反),瘦硬(与美的柔软相反)常常为自然界的崇高或崇高的自然感性形式所必需的特色。这就是因为像“精细”、“光滑”、“柔软”等总容易显现出人工、人为、为人所驯服的对实践的单纯肯定,而与崇高相背离。崇高要求在形式上看出实践的严重斗争,要求人们少去流连观赏那表面精细可爱的形式,而通过粗糙丑陋的形式迅速地接触到那内在的冲突”。 李泽厚先生将和谐、优雅、平静归属于优美的意象,将激烈、震荡、冲突、斗争、刺激、否定、痛苦归属于崇高的意象。并且,将光滑、精细、柔软、均衡、对称当作优美的形式,将粗糙、巨大、瘦硬当作崇高的形式。 借鉴古今中外的相关论述,结合书法艺术,金学智先生在《中国书法美学》一书中专列一节“兼论丑的美学”,以妍为参照,对丑的特征有更加详细的论述,他认为书法艺术中妍的表现有:姿媚、工巧、圆融、潇洒、飘逸、冲和等。丑的表现有:拙朴、怪奇、犷野、险峭、高古、方正、瘦硬、雄浑和颇骏等。下面是他有关于丑的论述摘要。 拙朴。唐释皎然《诗式》说:“诗不假修饰,任其丑朴”,何焯《义门题跋》说:北碑“入目初似丑拙,然不衫不履,意象开阔,唐人终莫能及,未可概以北体少之也”。拙朴、丑朴、丑拙,三词之间,拙和朴都可被丑字替换,说明它们的意义非常接近。 怪奇。从优美的角度来看,怪奇是一种“畸形”,照西方美学家桑塔纳耶的说法:“它多少有点出格”,“扰乱和歪曲了其他形式”。书法史上怪奇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诸体混杂,不符合“寓杂多于统一”的正常和谐律。而且,混杂中的变化也不属于博克所说的“彼此熔成一片”的非常缓慢的渐变,因此都属于“美的倒错”。 犷野。它粗服乱头,不衫不履,纵任不羁,肆意奔放,无温文尔雅之美韵。博克在比较美与崇高时说:“美必须是平滑光亮的,而伟大的东西则是凹凸不平和奔放不羁的……后者以痛感为基础,前者以快感为基础”。犷野不守法度,拒绝安排,天然放浪,任性而行,与优美秀雅相抵牾。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