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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你,重返心灵的故乡——感悟电影《滚拉拉的枪》

http://www.newdu.com 2017-10-30 中国文学网 梁黎 参加讨论
在第5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上,描写“中国最后一个枪手部落”——贵州省从江县岜沙苗族生活的国产电影《滚拉拉的枪》入围“新世代”竞赛单元,在全世界1000多部推荐影片中,它成为最后的14部之一,获得提名奖。这届电影节的主题是“全球化背景下对个体生命的关注”,这正是《滚拉拉的枪》所表达的。美国《综艺》评介:“此片为一部全新的、值得期待的中国电影。”
    虽然有此成绩,我想,可能不会有很多人看到这部电影,可能也不会有太多人能真正理解这部电影。但是有一点我绝对相信,那就是,会有很多人喜欢这部电影。因为,这是一部干净得让人流泪的电影。
    苗族的这段历史很有名:5000年前,在中原大地,两个伟大的部落首领决一死战,天昏地暗,以黄帝胜、蚩尤败告终。于是蚩尤的部落踏上了逃亡内陆的迁徙之路,在中国西南的崇山峻岭中艰难地生存了下来,他们的后裔就是今天的苗族。澳大利亚人类学家格迪斯为此曾说,苗族是个苦难的民族。但是,著名的苗族服饰收藏家曾宪阳之女、继承了父亲事业的曾丽在她多次走进苗疆之后,开始对此有了质疑。在她的文章中,描述了她在苗疆的情景:“那天喝的是寨子里的苗家人自己釀的米酒,火塘上架着铁锅,锅里只有清水煮着我们买上去的猪肉,切了片就放在清水里煮,然后打着蘸水吃,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猪肉。所有的人那个时候都那么欢畅和快乐,喝呀喝,喝了就开始唱歌,其实我们彼此根本就不认识,但这又有何妨呢?我们依然互相敬酒,唱歌!醉了,就被他们驾到隔壁的房间睡觉。迷糊中,我听着外屋传来他们酒中的对歌,欢笑起起落落。窗外的星星格外多,格外亮,格外满。一种喜悦爬上心头,恨不得时光就在此时停滞……”面对这样一个乐观的民族,她问格迪斯:“你凭什么还说人家是苦难的呢?”曾经苦难的生活也可以磨练出快乐而美丽的心灵。
    宁敬武以贵州岜沙的苗族人生活为背景,编剧并拍摄的影片《滚拉拉的枪》则是想表达:谁说历史一定是在“进步”?
    电影《滚拉拉的枪》让人感觉这更像是一个美丽而真实的寓言。宁敬武也正由此开始顿悟:苗族人亘古未变的哲学、自然和谐的相处之道、人与人彼此的亲爱原则甚至对生死的解释竟都是那么的“超前”。我们的幸福指数与这个民族相比,究竟差了多少?
    大部分时候,面对少数民族文化,很多现代人都是旁观者。旁观的感受不同于进入,旁观只需要去看,感受则是要付出时间和感情。还会有多少人会为了一种感受愿意付出呢?所以,并不是每一个身心疲惫的现代人都能有幸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找到自己的心灵家园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羡慕宁敬武;也不是每个人都还有梦想,从这个角度上讲,我尊敬宁敬武,因为他拥有一种宝贵的能力——感悟生命和寻找心灵家园。多年来一直让自己的作品体现一种当代电影人稀缺的人文关怀情操。很多现代人,早已丧失了这种感悟和探索的能力,丧失还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丧失了这种能力却浑然不知。
    《滚拉拉的枪》给我们找到了关于幸福以及生死的种种答案。
    对于这样的寻找,宁敬武说:“这部电影的缘起就像是一个寓言。我无力改变世界,只有把我的梦想写在这3000米的胶片上。”而带给他这个梦想的正是岜沙人——这里的男人至今还保留着战国时期的“发髻”、赤脚、穿着自己织染的衣服、挎着腰刀、肩扛一杆铁匠打造的火枪,被外界称为“最后的枪手部落”。
    岜沙人没有传奇的历史,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千年来,却保持了和森林、土地的亲密关系,亘古不变。正是怀着这样一种对传统的敬仰,这样一种要让心灵回归源头的梦想,宁敬武拍摄了《滚拉拉的枪》。
    这是一部试图向人们描述一个苗族部落——岜沙苗族在当今世界下仍然顽强保持着自己的文化和生存状态的电影。电影讲述的是一个名叫滚拉拉的男孩在拿到那把让他成为一个男人的枪之前经历的一段故事。故事的讲述以这个男孩寻找父亲为线索而展开。男孩即将在部族里举行成人礼,按照族规,成人礼上他必须接受来自父亲的礼物——一把猎枪。为此,他背着一袋米,买了一双新胶鞋,独自到外面的世界去寻找他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亲。在男孩寻父的过程中,他碰到了各种各样的人,这些人向他展示他们的幸福观爱情观和生活观。一路上,他碰到了离家躲避银行债务、在深山游荡的男人,一对曾经失去爱情但却各自有着和睦家庭生活的苗族男女,一个找不到传承苗族指路歌的修船工,外出打工却不幸死于意外事故的伙伴……导演将自己对这个民族文化的理解和展现放在这个男孩这一路寻找中碰到的人和事件中来展开。
    影片一开始,描述了苗族人和树的关系:一个人的一生有两棵树,一颗是出生树,一棵是消灾树,当一个人死的时候,砍下属于自己的那一棵作为棺木,再在他的坟头种上新的一颗,如此生生死死,永不停留。不仅苗族,中国很多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的树神崇拜,有着自己来自土地又回归土地的生死观。记得春节回到云南老家,我那生长在北京、上小学三年级的儿子,指着壮族寨子路边一些贴着红纸条的大树问村里人:“那是什么?”当他听说那是村里的孩子认的干爹时,肃然起敬。此后无论走到哪里,看见山上的大树,他都会问我:“妈妈,那也是一个干爹吧?它也是树神吗?”让我不禁为孩子单纯天真的心灵所触动。而一颗热爱自然、敬畏自然的种子就这样种进了他的心里。而这里的孩子,从他们出生开始,不需要别人教他们,他们就知道自己是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大自然的一山一草一木,都会成为与他生命紧紧相连的部分。
    影片告诉我们,生活在偏远苗疆的苗族人,正是拥有这样纯粹自然的心灵,才能在没有文字的漫长历史中,创造出了远比文字更为精致的传承文化的方式:比如刺绣、比如民歌,尽管历经千年,尽管远在深山僻壤,这些文化却永远那么优雅高贵。
    这部影片的色彩单纯简练、叙事角度巧妙,无论是场景还是人物故事、音乐的插入,都十分自然,没有任何嫁接和电影特技的介入。影片中苗族曲调和苗族飞歌的反复出现,与苗疆的自然风光和人文融为一体,把我们带入了一个真实的世外桃源。这部影片在艺术上的最出色之处在于它将5000年的苗族文化浓缩在了岜沙人的生活中。影片最后,滚拉拉为死去的同伴贾古旺唱起了“指路歌”——一首苗族民间为死者指引天堂之路的歌谣,这首歌让观众热泪盈眶。
    人来自自然,最终必然回归自然。正如苗族歌谣唱的那样:“祖先想你了,他会让你回去……”自然来去,就是生命的本质,就是人生的大“道”。
    《滚拉拉的枪》让我们看到的已不是一部影片,而是一幅人和自然山水、人的生与死相和谐的画卷。整部影片的演员全部都是当地的苗族人,影片使用的都是苗语。这使得影片充满了人类学田野的气息:真实、引人入胜。
    影片最后,那个名叫滚拉拉的苗族男孩举起手中的枪,向天空放枪,在脆响的“呯”的一声中,电影定格、结束。我们的心也随着字幕的出现在下沉。这种下沉带来的感觉不是恐惧,不是悲伤,而是深深的失落和担忧:这个男孩在迈入成年之门时,全球化对他和他的民族文化的侵蚀,是他手中那把古老的火枪能够抵挡的吗?
    这一刻,我真正理解了宁敬武关于这部电影的阐述。透过这部电影,我看到了这位令人尊敬的电影人在这个浮躁和急功近利的时代里, 一段让自己努力走近少数民族文化,努力理解和诠释它们对于人类、对于世界的价值和意义的心灵之旅。这部电影实践了他所说的“因为在现实世界中,人心已迷失,我必须寻找我心灵出发的地方,重返心灵故乡”的愿望。
    在滚拉拉完成对自我成长的寻找,成为一个男子汉的过程中,宁敬武也完成了自己寻找心灵归宿、记录自己最终梦想的过程。
    2007年,宁敬武在贵州创建了岜沙影像博物馆,以永久纪念他镜头中的岜沙人。尽管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他和他的记录者显得那么孤独、那么渺小,但是,他们永远值得尊敬和赞美!
    原载:《文艺报》2009-04-09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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