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大革命之前,巴黎就已经成为了世界知识分子之都,音乐家、文学家、政治思想家、哲人聚集在这里,通过交谈、沙龙、咖啡馆等渠道构建出新的公共 空间、舆论法庭、权力来源。栖居于凡尔赛宫的波旁王朝统治者对此茫然无知,注定将在革命风暴面前陷入被动。帕特里斯·伊戈内认为,这也决定了巴黎扮演大革 命之都角色的过程中(从法国大革命到巴黎公社),始终受到民粹革命和意识形态化两股潮流合流的影响。他以马克思不同时期、不同语境下对巴黎公社所得出的截 然相悖的评价为例,对浪漫主义化的巴黎革命精神、巴黎革命神话进行了翔实的祛魅叙述。 巴黎作为文化之都和艺术之都的地位,在20世纪被纽约承继。即便如此,谁也不能否认,太阳王路易十四统治时期以及其后的两个多世纪里,巴黎对人类文 明特别是文化艺术、政治、社会进步起到的巨大辐射影响。这种影响范围之广、程度之深,为世人所公认,存在多样性、复杂性和延续性。在法国人、哈佛大学法国 历史教授帕特里斯·伊戈内看来,巴黎在卢梭、巴尔扎克、雨果、波德莱尔、普鲁斯特、托克维尔以及马克思等方方面面的权威记述中,被塑造成一个个表象上存在 矛盾的神话,甚至是魔幻的:革命之都、欧斯曼的现代性之都、承载着老城区神话的大都会、光明之都、神秘与罪恶之都、自然科学与趣味之都、时尚之都、理性主 义之都、宗教精神之都…… 这也意味着,巴黎对其他城市、国家和地区就某个领域的影响,很可能是基于以讹传讹的结果。按照帕特里斯·伊戈内的说法,巴黎神话的塑造,实际上搭建 起了一种错误吸收静态的、人为的、武断的、商业化符号(信息)的模型,展示的是经歪曲、简化的“真实的虚假画面”。帕特里斯·伊戈内重新梳理了近代以来的 巴黎史,依次还原了一个个“巴黎神话”。 法国本土以及居住在巴黎的外国小说家、诗人,作品中常常描绘出两个形态上完全不同的巴黎,一个是罪恶的神秘之都,另一个则是充满文化气息的老巴黎。 所谓“罪恶的巴黎”,在文学作品中具体被描述为疾病蔓延、阴沟堵塞、垃圾恶臭、卖淫嫖娼,这显然是小说家和诗人对现代性作出的否定。拿破仑三世支持欧斯曼 开展的巴黎城市改造之前,这座城市无法适应近代化、工业化特别是大量外来移民涌入带来的发展压力。 但到了1880年,“老巴黎神话”突然性的压过了“罪恶之都”的舆论力量,作家们笔下流露出对改造前巴黎建筑、巴黎居民生活方式的怀念,对欧斯曼大 刀阔斧开展的改造直接表达不满。巴尔扎克1861年对巴黎城市改造发表的评论被一再提及“一座没有历史的城市,到处是没有记忆的人,没有眼泪的心、没有爱 情的灵魂!一座涌动着背井离乡的流民和人满为患的城市,你可能会扩张,可能会成为世界之都;你却永远没有自己的公民……”为什么一个新神话会盖过旧神话? 简单来说,这其中既包括法国人、巴黎居民特别是知识分子对现代性、城市化、近代全球化弊端的认识逐渐深化的因素,也与同期欧洲民族主义思潮(并伴生了排外 思潮)有关。 启蒙主义者认为,科学是知识的基本要素。已经于17~18世纪成为政治与文化之都的巴黎,也必然成为科学之都。那个时期的法国政治家、作家、艺术家 大多涉足某个自然科学学科的研究,也借助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用来研判政治和社会形势。帕特里斯·伊戈内指出,巴黎阶段性科学之都神话的更重要支撑因素在 于,无论是波旁王朝、拿破仑,还是19世纪内历次革命、政变后上台的法国政府主政者,不仅尊重科学家的学术自由,而且还持续向巴黎的科学研究机构提供经费 支持这个传统开创于路易十四,在他在位的最后几年,“君主政府在财政上最困难”,却仍然向 “(法国)皇家科学院”提供了慷慨资助。19世纪末,德国很好地从英国、法国学来了政府重金支持科学研究、尊重学术自由的体制,法国、巴黎却丢掉了这方面 的传统,在巴黎的一些高校、科研机构,百岁老人还在教课,原籍波兰的居里夫人这样一个个例已经无力再支撑巴黎科学神话。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