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和审美经验的社会作用 正如我们已看到的 , 歌德在对艺术家与社会之间关系问题的所有讨论中 , 保持了一种奥林匹亚般的态度 , 不涉及直接的社会政治问题。而另一方面 , 席勒 , 这位法国大革命之子 , 无论在艺术创作还是在理论著作中 , 都对法国大革命的政治成就致以热诚的赞颂。他集中关注的是一种“道德”社会的建立; 而且 , 他的美学研究 , 还有对艺术与大众文化角色的分析 , 都与如何克服困难 , 实现这样一个社会有关。虽然对席勒的作品进行细致系统的分析将最利于我们达到目的 , 但在此 , 我们只限于提纲挈领地分析他的审美经验概念 , 即认为在达到理想状态过程中 , 审美经验具有核心作用。 美的体验作为“善”的生活方式。席勒并不相信个体自身内部陷于善恶之争 , 他更相信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因为善而选择善”———倘若善不会惹来麻烦或令人不快。人自己内心知道什么是道德的善 , 妨碍我们去实现善的 ,并非是天性中的邪恶力量 , 而仅是因为我们追求舒适与快乐的感官欲望。 因此 , 在现实中 , 所有道德行为的原则似乎无它 ,而仅在于善与喜好之间的冲突; 或者 , 也可以说是欲望和理性之间的冲突; 一方面是我们感官本能的力量 ,另一方面则是意志即道德能力的脆弱; 这显然是我们所有错误的根源。[14] 席勒不相信 , 这种冲突能够或应当由本能或道德力量中的某一方压倒另一方来解决。例如 , 如果人类生活仅以满足本能为基础来组织 , 那么我们将达到霍布斯 (Hobbes) 所描绘的状态 , (在席勒看来) 这种状态中“只有通过自然去征服自然 , 社会才能得以存在”。另一方面 , 席勒也不相信卢梭 (Rousseau) 所说的道德状态能够实现 , 即命令个体使自己屈从于一般意志; 因为这种状态虽然达到较高层次 ,但它会否定个体自由。唯一可接受的状态是 , 每一个人都有充分的自由 , 而又不会破坏其他人的自由; 并且 , 席勒相信这种状态可以实现 , 即通过驯化和协调人这两种力量的审美经验 ———即美的体验来实现。 艺术的目的不仅是提供瞬时的快乐 , 或者激起刹那的自由之梦; 它的目标是使我们完全自由; 而且 ,艺术要实现这一点 , 靠的是唤醒、训练和完善我们自身的力量 , 以与感官世界保持一种客观的距离; (否则 , 感官世界作为粗陋之物只会成为我们的负担 , 并使我们屈服于野性的影响。) 要把它转化为我们灵魂的自由之作 , 如此以思想的方式达到支配物质。[15] 这种美的体验 , 能够通过伟大的艺术而体会到 , 而且席勒相信 , 它会为个体和社会都带来福祉。在个体层面 , 对美的感知 , 容纳和协调了人的感官和精神存在 , 否则 , 这些方方面面常常产生冲突和不和谐。 所有的艺术都致力于给人快感 , 而没有比使人幸福更为高尚和有价值的了。真正的艺术是那种能够提供最高级别的快感的艺术; 而这在于精神不能让其所有的禀赋都自由游戏。[16] 在社会层面 , 真正的审美经验是唯一的交往方式 , 因为它具有统一而不是分裂的效用 (所有其他的交往形式都只是从自我利益出发 , 并只诉诸于自我利益的) : 趣味可以给社会带来和谐 , 因为它在个体之中建立了和谐。……所有其它的交往形式都使社会分裂 ,因为它们要么与个人感觉有关 , 要么与个人技巧有关 ,是社会个体成员所独有的 ……只有美的交往能整合社会 , 因为它与所有成员的共同点有关。[17] 低劣艺术的问题。席勒承认 , 随着社会的机械化程度提高 , 其对个人生活的要求也更加苛刻。这些要求使人身心俱疲 , 因而人们在空闲时间中就需要休息和放松。 现在劳动使休息成为合情合理的需求 比道德品性的需求更为迫切 因为在心灵表现出渴求之前肉体性必须先得到慰藉。[18] 美 , 的确要求: ……调动人的所有能力 , 并且 , 只有当人充分运用他的所有力量时才能欣赏到美。他必须唤醒一种敞开的感觉 一颗宽广的心灵 一个充满新奇的灵魂。[19] 但低劣艺术 , 他继续写道 , 不会提出这些要求。它不是促进思想 , 而是使之停滞: 从此之后 , 一个人会对以低劣才能取胜而感到惊讶吗 ……? 或者 , 惊讶于小小的心灵会激愤地拒绝真正有活力的美 ? 他们指望在那儿找到合意的消遣 , 并对自己无法胜任力量所显现出来的要求 , 表示遗憾。[20] 这里 , 席勒描述了所谓耗尽的商品化艺术概念 , 并预示了那些更为新近的批评 , 其集中关注低劣的艺术产品在何种程度上使读者、听众或观众麻痹进入消极状态。这种消极状态 , 反过来有益于对形式的体验和欣赏 , 但并无实质内容。 趣味 (席勒把这个词用作“形式感觉”的同义词) 的过度发展可以来自审美享乐主义 , 也可以来自对形式主义艺术理论路线的抬高 (其中 , 美仅在于适当的比例 , 或在于艺术家为追求目标而选用的恰当方法) 。因此 , 危险的是“好的趣味变成唯一的权威”, 人们只沉溺于娱乐的游戏 ,变得“对现实漠不关心 , 仅限于对形式和现象赋予价值”。只有当人自由地运用他的所有力量时 , 他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最高潜能。他不应该让自己受迷惑 , 认为既然趣味 (或形式感觉) 已经成功地取代或抑制了本能冲动 , 那他就是自由的了。“趣味”, 席勒说 ,“必须永远记住它在执行一项发自别处的命令。” 不断发展的文化提供日久常新的形式 , 席勒的讨论 ,一定程度上预见到了现代大众传媒及其危险性 , 即它们会通过创造形式的新要求 , 赶走有创造性和道德性的思想: 迄今为止 , 文化不是解放我们 , 而只是用它赋予我们的每一种力量去推进新的欲求; 肉体的束缚更为吃紧了 , 因此 , 对损失的担心甚至遏制了改善的强烈冲动。[21] 尽管意识到危险 , 但席勒仍比我们今天保持了更多的乐观主义。尽管我们都倾向于相信只有特定的群体才保留着对真正的艺术和美的体验 , 但席勒还是设想出一种“审美”的状态或由美的概念所支配的状态 , 通过它所有的人都变得自由: 在力的可怕王国和法则的神圣王国之间 , 审美的创造冲动建造起 ……一个 ……令人欢乐的王国 ……通过自由来赐予自由是这个王国的根本法令。[22] 从本质上说 , 这是 18 和 19 世纪自由 —理想主义者对人的潜能的观念 , 在此 , 政治、哲学和美学理论全都聚焦于每个人的潜能 , 把它当作一种自发的、多产的和创造性的存在。简而言之 , 席勒意识到了这一点 , 但并没有陷入现代怀疑主义的漩涡 , 而这种对大众社会中个人发展机会的怀疑不久就盛行起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