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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事情”本身:重读《邪不压正》(5)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文艺争鸣》2015年第201 罗岗 参加讨论

    说话间刘锡元家提亲送礼的人来了:“媒人原来只是小旦一个人,刘家因为想合乎三媒六证那句古话,又拼凑了两个人。一个叫刘锡恩,一个叫刘小四,是刘锡元两个远门本家。刘锡元的大长工元孩,挑着一担礼物盒子;二长工小昌和赶骡子的小宝抬着一架大食盒。元孩走在前边,小宝、小昌、锡恩、小四,最后是小旦,六个人排成一行,走出刘家的大门往聚财家里来。”元孩、小昌、小宝和小旦,这些在小说后面的情节中发挥作用的人物,通过“提亲”出场了。虽然说前文说小旦很凶,但赵树理并没有从旁观者的角度来写小旦是怎么样的坏,而是抓住一个重要的细节:小旦来了就想抽鸦片烟。这样的效果又一次通过空间的分配来表达:“客人分了班:安发陪着媒人到北房,金生陪着元孩、小昌、小宝到西房,女人们到东房,软英一听说送礼的来了,早躲到后院里进财的西房里去。”聚财、进财兄弟是住在一起的,有两进院子。一进院子有西房、东房、北房,另一进院子也有西房。空间的分配在下文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因为最终要安排小宝和软英的见面。在这个既定的空间里,赵树理首先写小旦的恶习,他不愿跟大家说“庄稼话”(就是“农民的话”),想抽大烟,到处找能抽大烟的地方。于是,聚财老婆让进财带小旦不要进西房而是到北房里去,因为软英躲在西房里:
    小旦走了,说话方便得多。你不要看锡恩和小四两个人是刘锡元的本家,说起刘锡元的横行霸道来他们也常好骂几句,不过这回是来给刘家当媒人,虽然也知道这门亲事是逼成的,表面上也不能戳破底,因此谁也不骂刘锡元,只把小旦当成刘锡元个替死鬼来骂。小旦一出门,小四对着他的脊背指了两下,安发和锡恩摇了摇头,随后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小气骂起来——这个说:“坏透了”,那个说:“一大害”……各人又都说了些小旦讹人骗人的奇怪故事,一直谈到开饭。
    几个媒人在说话,这时候才把小旦的特征全暴露了,又抽大烟又是一个坏蛋,而且还是刘锡元的狗腿子。小说对聚财家空间的利用很关键,院子里有几间房间,东房里几个女人谈得很热闹,而西房里谈的则是另一套。
    金生问:“元孩叔!你这几年在刘家住的怎么样?顾住顾不住(就是说能顾了家不能?)”元孩说:“还不跟在那里那时候一样?那二十几块现洋的本钱永远还不起,不论哪一年,算一算工钱,除了还了借粮只够纳利。——嗳!你看我糊涂不糊涂?你们两家已经结成了亲戚……”元孩这个老长工在刘家打长工这么多年,最后的结果是每年赚了钱只能给刘家做利息,根本不能还本钱。小昌说:“谁给他住长工还讨得了他的便宜?反正账由人家算啦!金生你记得吗,那年我给他赶骡,骡子吃了三块钱药,不是还硬扣了我三块工钱?”这段对话的关键是:“算什么账?说什么理?势力就是理!”“算账”和“说理”都是靠“势力”,如果这个原则不改变,农民就没有“说理”的“地方”,只能靠“老规矩”来维持。
    维持农村社会的“老规矩”就是“礼俗”。来聚财家做媒人的这几位说了一会儿闲话,到了开饭的时候,他们要分开来吃,就是讲“礼俗”,譬如生客吃挂面,熟客吃河落,等等。三个媒人虽然是本村的人,还是和生客一样吃面条。元孩、小昌、小宝虽然跟媒人办的是一件事情,可是三个人早已跟金生声明不要按生客待,情愿吃河落。值得注意的是,“小旦在后院北屋里吸大烟,老拐给他送了一碗挂面。”虽然大家都说小旦是一个坏人,在这里讹人,但礼数不能不尽到。
    赵树理小说的体贴周到,就是能让农民懂,写到农民心坎里。他不从抽象的角度去描写农民,而是着力描写农民生活世界中特别细腻丰富、非常有质感的部分。这决定了他的小说拒绝从抽象的概念出发,譬如刘锡元作为大地主是怎样欺负王聚财这样的普通农民,赵树理通过特别具体的描写,深刻地揭露了农村社会的“不平等”“有势力者就有道理”情形。而这种揭露也是与刘锡元“送彩礼”给聚财家的“礼俗”联系起来:“这地方的风俗,送礼的食盒,不只装能吃的东西,什么礼物都可以装”,然后说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怎么样,“要是门当户对的地主豪绅们送礼,东西多了,可以用两架三架最多到八架食盒。”这里特别强调“门当户对”,意思当然是说刘锡元和王聚财家不是门当户对。如果是门当户对“最多到八架食盒”,“要是贫寒人家送礼,也有不用食盒只挑一对二尺见方尺把高的木头盒子的,也有只用两个篮子的。刘家虽是家地主,一来女家是个庄稼户,二来还是个续婚,就有点轻看,可是要太平常了又觉得有点不像刘家的气派,因此抬了一架食盒,又挑了一担木头盒子,弄了个不上不下。”如此具体而犀利的描写,就是要显示刘家既有点轻看王聚财家,但又觉得不能失自己的身份。“礼俗社会”最讲究“婚丧嫁娶”,所以男女双方都很看重“彩礼”。农村有一句俗话说得好,男方和女方,“结婚前是冤家,结婚后是亲家”。因为结婚前两家要讨价还价,女方开什么条件,男家又给什么条件,条件达不达到,两家为此吵来吵去,最后把“彩礼”给定下来了,但是结婚以后就不能谈这些,变成亲家了:“这地方的习俗,礼物都是女家开着单子要的。男家接到女家的单子,差不多都嫌要得多,给送的时候,要打些折扣。比方要两对耳环只给一对,要五两重手镯,只给三两重的,送来时自然要争吵一会儿。两家亲家要有点心事不对头,争吵得就更会凶一点。女家在送礼这一天请来了些姑姑姨姨妗妗一类女人们,就是叫她们来跟媒人吵一会儿。”吵架时,最重要的是,作好作歹,拖一拖就过去了,并不是一定会补齐礼物,而是要把这种“礼俗”做足。
    关键在于,赵树理通过描写“礼俗”,一是要表现出刘家仗势欺人,王家委曲求全,“势力”不仅是个“理”,而且还是个“礼”。二是“仗势”的刘家,还挺会“算账”。一个地主不会“算账”就成不了地主。他表面上答应给什么东西,目的是要把人家闺女娶回来。彩礼都是给闺女的,闺女结婚后还是要带回婆家。刘家送的彩礼都是一些刘忠前妻用过的,而且还打了折扣,譬如刘忠前妻戴的是纯金手镯,现在送给软英的是镀金手镯。写得如此细致,固然突出了刘家的精明小气,同时也显示小旦的蛮横霸道,本来媒人的作用是居中调停,说好说歹,但小旦的态度却非常霸道。他一上来就说:“你们都说的是没用话!哪家送礼能不吵?哪家送礼能吵得把东西抬回去?说什么都不抵事,闺女已经是嫁给人家了!”此时,小旦已经不耐烦了,再不往下听,把眼一翻说:“不行你随便!我就只管到这里!”聚财老婆说:“老天爷呀!世上哪有这么厉害的媒人?你拿把刀把我杀了吧!”小旦说:“我杀你做什么?行不行你亲自去跟刘家交涉!管不了不许我不管?不管了!”说着推开大家就往外走,急得安发跑到前面伸开两条胳膊拦住,别的男人也都凑过来说好话,连聚财也披起衣服一摇一晃出来探问是什么事。大家好歹把小旦劝住。然后还要请他们吃饭,这一大段对“礼俗”的描写,回应了这一节的标题“太欺人呀!”,显示了看似温情脉脉的“礼俗”背后“势力”造成的深刻“不平等”。
    当这些人在闹的时候,小宝不见了。小宝在叫小旦出来之后,转到西房去看软英。这一段描写应该是整篇小说中赵树理用笔最重的地方。一对相爱的年轻人面对着地主的仗势欺人,两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算着“日子”穷伤心。但“日子”的出现,意味着“时间”有可能带来新的变化:
    小宝问软英要说什么,软英说:“你等等!我先想想!”随后就用指头数起来。她数一数想一想,想一想又数一数,小宝急着问:“你尽管数什么?”她说:“不要乱!”她又数了一回说:“还有二十七天!”这个比说什么话都让人心酸,可为什么她要算了又算呢?
    小宝说:“二十七天做什么?”她说:“你不知道?九月十三!”小宝猛然想起来刘家决定在九月十三娶她,就回答她说:“我知道!八月十五到九月十三,还有二十九天!”软英说:“今天快完了,不能算一天。八月是小建,再除一天……”
    八月十五到九月十三都是“农历”的时间:“两个人脸对脸看了一大会儿,谁也不说什么。突然软英跟唱歌一样低低唱道:‘宝哥呀!还有二十七天呀!’唱着唱着眼泪骨碌碌就流下来了!小宝一直劝,软英只是哭。就在这时候,金生在外边喊叫:‘小宝!小宝!’小宝这时才觉得自己脸上也有热热的两道泪,赶紧擦,赶紧擦,可是越擦越流,擦了很大一会儿,也不知道擦干没有,因为外边叫的紧,也只得往外跑。”
    这样一个悲惨的场景,赵树理却将它放在“行动”的框架中来呈现。本来小宝去叫小旦,然后转来看软英。这时,外面已经闹了一通后,要吃酒席。金生去叫小宝,小宝必须出来和他们见面。两个人只有这短短一段时间相聚,而且只能流眼泪,算日子,一点办法也没有。赵树理重笔浓彩描写这个场景,是要突出如果没有“新力量”来改变下河村的“旧势力”,那么软英和小宝虽然彼此相爱,可他们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去改变命运。“小宝抬着食盒低着头,一路上只是胡猜想二十七天以后的事”,“二十七天”之后会怎样?时间再次发挥重要的作用。就在这二十七天里,本来认为不可能改变的一切,因为新力量的到来而发生改变了。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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