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看孔子的一生。根据《史记·孔子世家》的记载,孔子幼年贫贱,“十有五而志于学”,二十岁前后始任委吏;三十而立,齐景公适鲁,问孔子秦穆何由称霸;三十四岁,孟僖子将卒,嘱其二子孟懿子与南宫敬叔向孔子学礼;三十五岁,“三桓”攻昭公,孔子带弟子适齐,“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景公”;三十七岁,因齐景公弗能用孔子,孔子自齐返鲁。其时鲁国“三桓”专权,昭公失位,之后更发生了季氏家臣阳虎囚季桓子而专鲁政的事情。所谓“陪臣执国政”,“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于正道”,于是,此后长达十五年的时间,孔子未求出仕,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授徒讲学、培养弟子之上,“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至鲁定公九年,孔子五十一岁,出任中都宰,继而升任司空、大司寇;相传适周问礼事也发在生这一时期[15];定公十四年,孔子五十六岁,由大司寇而摄行相事,诛少正卯。鲁用孔子而齐人惧,是年,齐人遗桓子女乐,孔子怨而去鲁,开始了长达十三年的周游列国的生活 [16]。十三年中,他游走于卫、曹、宋、郑、陈、蒲、蔡、楚等国之间,甚至一度打算西行见赵简子,但窦鸣犊、舜华之死让他临河而返。“逐乎宋、卫,困于陈、蔡之间”,“累累若丧家之狗”的失败,不断地打击着孔子干政的热情。至鲁哀公十一年,孔子六十八岁,季康子“以币迎孔子,孔子归鲁”,此后,鲁哀公虽亦问政于孔子,“然鲁终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 鲁定公四年(前506),秦哀公为申包胥赋《无衣》,这是《左传》所记载的最后一次赋诗活动发生的时间,其时孔子四十六岁。也就是说,孔子四十六岁之前,适逢赋引风气最为盛行的襄、昭时代,其时鲁国仍然保留着完整的“周乐”,而孔子的行踪也未超出《风》、《雅》、《颂》合集的《诗》广为流传的齐鲁之境。尽管其时“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于正道”,但整个礼乐系统尚在维持与运转。就孔子而言,还未发生“礼乐废,《诗》、《书》缺”的事情。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我们都找不到这一时期需要孔子来删《诗》正乐的理由。 时至孔子晚年,则景况大不相同。鲁定公四年之后赋诗活动彻底走向沉寂,这缘于整个社会礼乐制度的加速崩坏。我们知道,在鲁昭公后期,周王室发生王子朝之乱,周敬王出居狄泉长达十年之久,后在以晋国为首的诸侯国的帮助下得以入居成周。当周敬王再次向晋国提出了“城成周”的要求时,“勤王”已成为晋国沉重的负担。《左传·昭公三十二年》记载了晋范献子对于此事的看法:“与其戍周,不如城之。天子实云,虽有后事,晋勿与知可也。”作为霸主的晋国抛弃王室,成为一个时代终结的标志。之后,鲁定公四年召陵之会,晋失诸侯;同年,吴国败楚。“竞于道德”的时代开始向“逐于智谋”、“争于气力”的战国时代过渡。这一系列颠覆周礼、使社会秩序发生重大变革的事件,直接导致了赋诗、引诗之风在刚刚经历襄、昭时代的高潮之后陡然衰落。当《诗》、《书》礼乐失去了现实的功能和需要时,散亡就成为其必然的命运。至鲁哀公时,乐人纷纷去鲁,“大师挚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17],曾经完整地保存于鲁国音乐机关的“周乐”,随着乐人的离散而残缺散佚遂成为不争的事实。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