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文心雕龙》在《隋志》及以后的目录里多归在集部。尽管也有认为《文心》是子书的,但这种说法影响甚微,不足以改变《隋志》影响所致而形成的普遍看法。由《序志》和《诸子》两篇的对照可见,两文对作者著述用心和《文心》著作性质的表述高度一致,这就证明,刘勰本人是将《文心》当作子书来写的。了解这一点,有助于我们认识刘勰撰写《文心》的态度,也有助于理解该书的特点。 【关 键 词】刘勰/《文心雕龙》/子书/《序志》/《诸子》 【作者简介】邬国平(1954-),男,上海市人,复旦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主要研究中国文学批评史、明清文学和六朝文学(上海 200433)。 一 《文心雕龙》的部类归属,古今不同。我们今天认为刘勰《文心雕龙》是一部文学理论或指导文章写作的著作,在图书分类上将它归为文学理论。《文心雕龙》在古代目录著作中的归属,最早见于《隋书·经籍志》。《隋志》将《文心雕龙》与《文选》放在一起,归入总集。然《隋志》的总集类实际包括“文集总钞”和“解释评论”两类书籍,[1]1089-1090《文心雕龙》之列在总集,是因为它属于“解释评论”之书。后来的目录学著作又进一步将集部的分类细化,诗文评论类作品或被归为集部“文史类”,或被归为总集“诗文评类”,《文心雕龙》也多被列在这些类别中,前者如宋人王尧臣等所撰《崇文总目》,后者如实际由纪昀主编的《四库全书总目》。①这些基本代表了古人对《文心雕龙》目录学性质的认识。也有极个别目录学家将《文心雕龙》归为别集,如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今天研治中国文学批评史的学者普遍接受《四库全书总目》对《文心雕龙》的归类,这不仅是因为《四库全书总目》的影响广被学界,而且“诗文评”的说法与今人使用的“文学批评”一语对接较为自然而妥贴。不难看出,《四库全书总目》“诗文评”与《隋书·经籍志》“解释评论”的说法是一致的。 除此之外,古人对《文心雕龙》的图书属性还存在另一种认识,那就是将它当作子书,而不是当作集部的著作。如刘知幾《史通·自叙》列叙刘安《淮南子》、扬雄《法言》、王充《论衡》、应劭《风俗通》、刘劭《人物志》、陆景《典语》、刘勰《文心雕龙》相继产生的必然性和必要性,从同列诸书皆属子书看,②刘知幾显然是将《文心雕龙》当成子书。据杨明照先生《文心雕龙校注拾遗》附录《著录》,在我国唐昭宗时,日本藤原佐世撰《日本国见在书目录》将《文心雕龙》分别归入子部“杂家”和集部“总集”,可见以《文心雕龙》为子书确实是唐代时候一部分人的看法。杨明照先生还列出明清(主要是明)人将《文心雕龙》归入“子类”或“子杂类”的七种书目。③再如清人徐乾学《读礼通考》卷首列“引用书目”,依经、史、子、集顺序排列,《文心雕龙》列在子部书目刘义庆《世说新语》和桓谭《新论》之间,这说明徐乾学视《文心雕龙》为子书。清人所修某些方志的书目,如《(雍正)山东通志》卷三十四《经籍志》将《文心雕龙》列入“子总目”,不列入“集总目”;编者说明编纂“子总目”的原则是:“凡纂修著作,自成一家之言,而专一门一类者,皆许以子类收,所以别于集也。”[2]《文心雕龙》因其“自成一家之言,而专一门一类”,被理所当然地看作子书。《(雍正)云南通志》卷七《学校》附《书籍志》载“新建五华书院藏书”目录,有雍正九年总督鄂尔泰置《万卷书目》,其中子部之《诸子奇赏》收“刘子《文心雕龙》”。明人刊刻的少数子部丛书(或丛书的子部部分)也收录《文心雕龙》,詹锳先生《〈文心雕龙〉板本叙录》著录《两京遗编》、《奇赏汇编》、《合刻五家言》、《增定汉魏六朝别解》等四种。④[3]又有署归有光辑明天启六年序刻本《诸子汇函》也收录《文心雕龙》,辑者将书名改为《云门子》。⑤ 还有少数学者在评点和分析《文心雕龙》时,认为它是一部子书。⑥如明人曹学佺说:“彦和以子自居,末《序志》内见之。”[4]63近代谭献说:“彦和著书,自成一子。”⑦刘永济先生说:“历代目录学家皆将其书列入诗文评类。但彦和《序志》,则其自许将羽翼经典,于经注家外,别立一帜,专论文章,其意义殆已超出诗文评之上而成为一家之言,与诸子著书之意相同矣。”又说:“彦和之作此书,既以子书自许,凡子书皆有其对于时政、世风之批评,皆可见作者本人之学术思想(参见《诸子》篇),故彦和此书亦有匡救时弊之意……按其实质,名为一子,允无愧色。”[5]彭玉平先生对明代以来的《文心雕龙》子书论作了梳理,对《文心雕龙》研究中这一被普遍忽视的问题作了回顾和思考。[6] 这些都是将《文心雕龙》看作子书的极为确然的例子。虽然这些不是主流意见,影响也远不能与《隋书·经籍志》、《四库全书总目》相比,却反映出人们对《文心雕龙》图书类属的认识存在明显分歧,并非只有一种声音。尤其是曹学佺、刘永济将《序志》、《诸子》两篇相联系的思考,很有启发性。 《文心雕龙》究竟是属于集部还是子部,对于这个问题,目录学家无论给出哪一种结论都是有道理的。一本著作在目录学上归属哪一类,这除了决定于著作内容之外,更多地决定于他人对这部书的认识,所以人们对《文心雕龙》部类归属有不同认识很自然。然而我们需要考虑一个问题:刘勰究竟是将《文心雕龙》当作集部书还是子部书来写的。我国古代图书四部分类至两晋荀勖、李充已经完成,当时以甲乙丙丁为分类名目;荀勖《中经新簿》以甲、乙、丙、丁指经、子、史、集,李充《晋元帝书目》则用以指经、史、子、集。在刘勰时代,经、史、子、集的图书分类已经基本定型。对于那时候的著作人来说,他们对自己作品的门类归属是很清楚的,刘勰也不会例外。他在精心酝酿《文心雕龙》的时候,对于该著的类属定位当然会有清楚的意识。按照经、史、子、集四部的内容区分以及众人的共识,刘勰绝然不可能将《文心雕龙》归入经部或史部;若有选择的话,也只会在子部和集部之间取舍。对此,刘勰本人没有直接说明,不过间接表达还是可以从《文心雕龙》读出来,刘勰是将《文心雕龙》当作子书来写的。前面介绍的《文心雕龙》是子书的认识虽非主流意见,庶几得作者之“文心”。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