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三空间:作为精神符号的浯溪 黄庭坚《书磨崖碑后》高度凝炼了唐玄宗、肃宗朝的时代动乱、皇室恩怨和个体命运,融合了关于李唐史事及中兴颂碑的历史记录、杂史杂传、理学训诫、史学评论、书学艺术和诗学吟咏,文史互文、思诗交融,编织出一张巨大的互文网络,使自身成为一个超文本,既重写了历史记忆,又进入了历史记忆。全诗仿佛由众人写成,黄庭坚只是执笔者。这样的互文在四个方面吸引着历代读者:记忆、文化、诠释的创造性和玩味的心理。[56]黄庭坚认为元结的《大唐中兴颂》寓含讥讽,这一极具挑战性的解读引发后来者纷纷回应,迄无定论,其开创意义正如南宋钟兴嗣《浯溪》诗序所总结:“兴嗣暂寓浯溪,得观古今碑刻,往往议论互相矛盾,其端皆由黄太史之诗而起。”江西诗派的潘大临《浯溪》诗云“公诗与碑当共行”,南宋曾焕称“元颂颜书山谷诗”,[57]则宋代已经产生新的浯溪三绝:元结文、真卿字、山谷诗,山谷诗替换了原先的祁阳石,物质世界的浯溪最终以精神空间著名于世,浯溪的文学书写成为本文开头所论“地方的表记”。 浯溪本是自然的自在之物,一个无名之地。是元结为它命名,其《浯溪铭》序云:“浯溪在湘水之南,北汇于湘,爱其胜异,遂家溪畔。溪,世无名称者也,为自爱之,故命曰‘浯溪’,铭于溪口。”[58]语言表达着人对事物的认识,命名则是人赋予事物以意义,元结是赋予浯溪以意义的第一人。元结撰、颜真卿书的中兴颂碑使浯溪完成了从空间到地方的转化,黄庭坚《书磨崖碑后》对中兴碑的创造性解读和创伤性抒情转移了传统的阐释路线,激活中兴碑,突出空间与地方中的主体,引出历史记忆、地方感受和文化认同的诸多问题,从而引领了浯溪的地方书写,在浯溪话语的互文体系中居于中心地位,是对浯溪的第二次塑造,并将浯溪的地方形象和空间意义强大化、固定化。浯溪石刻最初记录了唐代事迹,后来沉淀为史迹,经过历代众人的书写,最终凝固为空间符号“诗迹”,[59]具有形象、记忆的唤醒能力。由此可见,地方书写描绘 出了“第三空间”,[60]营造出许多立体化、标志性、符号化的文化景观,并反过来影响人们对同一空间的现实认知和历史记忆,其间的自我认同与空间塑造是相互定义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