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唐宋以来,浯溪中兴碑题咏众多,形成独特的浯溪书写。唐代元结是赋予浯溪意义的第一人,由他撰写、颜其卿书丹的中兴碑使浯溪完成了从空间到地方的转化。宋代的访碑读帖潮流是黄庭坚写作《书磨崖碑后》的间接动力,也是读者解读浯溪书写的文化视野。此诗编织出一张巨大的互文网络,使自身成为一个超文本,由此激活了中兴碑,引领了后来的浯溪地方书写,是对浯溪的第二次塑造,并将浯溪的地方形象和空间意义强大化、固定化。由浯溪书写可看出,地方书写所描绘的空间是“第三空间”,营造出许多立体化、标志性、符号化的文化景观,并反过来彩响人们对同一空间的现实认知和历史记忆,其间的自我认同与空问塑造是相互定义的。 关键词:地方书写 浯溪 黄庭坚 《书磨崖碑后》 互文性 作者简介:李贵,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宋代文学的文化地理学研究”(UCZW035 )和上海财经大学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宋代文学的空间建构研究”的阶段成果,承蒙周裕锴教授赐示选题及宝贵意见,谨致谢忱。) 近年来,随着文化地理学被引入文学研究,文学中对某个地理空间的描写渐引关注,本文将这类作品称为“地方书写”,对应于英语的Topographical Writings。港台学者径称作“地志书写”,但中国本土一直有悠久而强大的专门文类“地志”(地方志),二者容易混淆,故本文命名为“地方书写”。以下则以黄庭坚《书磨崖碑后》为中心,探讨地方书写研究的关键问题。 一、 空间、地方与互文 唐肃宗上元二年(761)八月,元结撰《大唐中兴颂并序》,记唐室收复两京、太上皇玄宗还长安、肃宗领导中兴之事,有“事有至难,宗庙再安,二圣重欢”等语;[1]代宗大历六年(771),全文由颜真卿书丹,刻于永州祁阳(今属湖南)浯溪临江崖壁之上,世称“磨(摩)崖碑”、"中兴颂碑”或“中兴碑”。浯溪本是美丽的空间,如元结所谓“零陵郡北湘水东,浯溪形胜满湘中”,[2]而此后,元结文、真卿字、浯溪石并称“浯溪三绝”,成为当地的文化地标,逗引后世无数浯溪书写。中兴碑在宋代受到广泛关注,成为纵贯两宋知识阶层的一个公共话题,讨论热烈,题咏众多,形成一套独特的“宋代中兴碑话语”,并对后来代不乏书的浯溪书写产生深远影响。 研究浯溪书写,涉及三大关键词:空间、地方与互文性。任何地方都存在于特定的空间之中,任何空间都包含着地方的差异。空间是抽象的,地方是具体的。“因此,所谓从空间到地方的转化,就是抽象的空间与具体的事物相联系从而成为具体的地方。一定的地方,不仅有确切的地理坐标,更有该地具体的自然地理环境和人文地理环境。”[3]人本主义地理学大家段义孚追问“什么东西可以作为地方的记”时,曾举物理学家玻尔和海森堡游览丹麦的克伦宫堡(Kronberg Castle)时的对话为例,并认为这段解答了他的问题。玻尔对海森堡说,一旦想起哈姆雷特曾在这城堡生活过,“顿感这地方产生变化”,城堡本身只有石头和装饰,却由于莎士比亚的书写而具有生命力,充满历史记忆,“每个人都透过莎士比亚而知道哈姆雷特参加对人性深处的问题发问,而他也被投影在Kronberg城堡这地方中,从此,这城堡就与其他外表相似的城堡不一样了”。[4]这个具体的感受说明文化经验会改变人们的空间感,强化地方的“在场感”,还能保存历史记忆,将空间时间化。由于浯溪中兴碑的存在以及历代题咏,浯溪就不再是一般的“空间”(space),而 是一个充满文化感和历史感的“地方”(place),自别于其他“地域”(localities)。浯溪的地方书写包含的文类和数量众多,它们源自唐代史实,肇端于元结和颜真卿,繁盛于两宋,历代延绵息。其内界涉及历史、文学、艺术、政治、地理和道德,后出作者总在与前出作品的对话中创作新的作品,从而构建出一套立体的、交互指涉的、开放的书写话语,并由此形成一个彼此应和、多方勾连、层出不穷的互文世界。[5]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