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避免讲正确的废话,但没法儿避免。教育当中既有科学成分,也有艺术成分,甚至你很难分清二者的比重,你没有办法把化合物硬说成单质。假如你说教育是科学,那我可以写一篇《教育是慢的艺术》来反驳你;假如你说教育是艺术,我可以写一篇《教育科学中的实证研究方法》来纠正你。所以,我们最好把教育看作一个滑头——科学和艺术之间的骑墙派。 科学的基本特点之一是规律性。教育存在规律性。譬如,规律一,家长及老师对孩子的预期和孩子未来取得的成就之间存在正相关的关系;规律二,家庭生活的规律性和条理性与孩子未来取得的成就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等等。这些规律不是我发现的,是科尔曼教育报告的研究结果。所以,如果我们把教育当中的偶然性、模糊性、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等夸大到占统治地位的程度,那么教师的职责就只能由幻觉严重者、妄想狂、偏执狂和精神分裂者来担当了,理性将成为教师素质中的不利因素。显然,现实并不是这样的。 事实上,做教师特别需要理性,特别需要优化教育教学的各个环节,特别需要研究教育中规律性的东西,这些需要都证明教育是科学的,是人人都可以通过努力而把握的。但是,如果把教育中的科学性和规律推向极端——真把教育完全当作科学那样来量化研究,那么,你就是癞蛤蟆上马路——冒充迷彩小吉普。 教育和纯科学有一个本质的区别,教育的研究对象是人,纯科学研究的对象是物。研究教育可以借鉴许多科学的方法,比如实证主义,但不等于教育就是科学,不等于二者之间就可以画等号。帕尔默在《教学勇气——漫步教师心灵》里讲过一句话:“真正好的教学绝对不能降低到技术层面。”那么,应该在哪个层面呢?他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说“应该来自教师的自身认同和自我完整”。这个说法已经超出了技术甚至科学的范畴。所以,我想对帕尔默这句话做一个激进的发挥:真正好的教学也不能降低到科学的层面。什么是“真正好的教学”?真正好的教学不是听名师课堂或者报告就能掌握的,凡是能够热炒热卖的东西都不是精髓。真正好的教学具有形而上的特点,是建立在对人性有深刻认识基础上的具有模糊、不精确特点的一种东西,很多人把这种东西叫作艺术。 并不是所有孩子在拥有规律性的家庭生活和学习生活的条件下,都能够学业优秀。条件与学业的正相关关系是教育作为一种科学存在的发现,但要把这种关联性变成必然性,则要考虑每个学生个体的差异而采用不同的教育。不同的教育究竟有多么不同,这没法儿通过科学的计算来解决,在科学无计可施的时候,作为一种艺术存在的教育就登场了。 那么,在教育当中科学与艺术哪个比重更大?我想,这要因教育对象而异。在教育者追求一个大概率的结果时,可能教育中科学的比重要大一些。比如,当我们面对的是普通学生,追求的结果是把他们培养成才时,尊重教育规律的科学作风有助于我们实现目标。当我们面对的是小概率的结果时,可能教育中艺术的比重要大一些。比如,当我们面对极差和极有天赋的学生,追求的目标是让他们获得数量级的增长,或者达到正常水平或者达到准天才的水平时,长期的熏陶和“非科学”的培养可能有助于我们实现目标。事实上,教育远比我这样一个清晰分类的表达更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科学中有艺术,艺术中有科学。我们没有办法用结晶的化学方法来单独提取“科学”或者“艺术”,因为教育就是一个滑头。 (文章源自魏勇新著《教师的力量》,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4月出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