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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宫”考源
“白房”是汉语中用来表示美国总统官邸白宫的最早名称。同治七年（1868年）闰四月十六日，清朝政府向西方国家派出的第一个外交使团，来到了华盛顿，他们在白宫拜见了美国总统“朱文逊”（即Andrew Johnson，今译“安德鲁·约翰逊”，1808-1875）。使团成员志刚在那天的日记中写道：“蒲使等公同往谒伯里喜顿（译言总统领也）。午刻先至其外部公署，随同华大臣至其所居之处，俗谓‘白房’，因周砌白石也。先至其中间圆屋以俟。同有大臣数人。仍由华大臣导引。伯理喜顿朱文逊至圆屋中间，南向立。”（见志刚《初使泰西记》，长沙：岳麓书社，1985年，重印本，第269页）这里的“白房”即指the White House。1875年，张德彝在《欧美环游记》中也使用过这个名称：“朱温逊少有大志，隐于缝匠，所有天文地理、治国安民之书，罔不精心功习，国人敬之。前任统领凌昆卒后，众遂推彼登位，故国人呼为‘缝匠统领’。其府周围三里，系汉白玉石建造，外绕花园。土人呼曰‘白房’，嘲语也，盖国中呼厕为白房。” （见张德彝《欧美环游记》，长沙：岳麓书社，1985年，重印本，第657页）黄河清 后来，又有人用“白屋”来称白宫，如李圭（见李圭《环游地球新录》，1876年，长沙：岳麓书社，1985年，重印本，第257页）、陈兰彬（见陈兰彬《使美记略》，1878年，载《小方壶斋舆地丛钞》，杭州：杭州古籍书店，第16册，第12帙，1985年，影印本，第20页正面）等。很显然，“白屋”、“白房”均为the White House的仿译词。在19世纪中晚期，除了这两个仿译词外，还见有一些音译词，如“回得好司”、“渭德好施”等，但这些词并不常用。 “白宫”这词的出现比较晚，一直到20世纪初，才在一些文献中见到了这个词。如1901年12月14日伍廷芳《致外部函》：“新总统卢士威见群情汹涌，拟谕议院议行苛禁。廷芳闻报当即诣白宫请谒总统，将华人来美有益无损切实敷陈。总统谓华人来美受困情形，前未尽悉，不过姑从众议，今闻至论，自当熟筹。”（见丁贤俊、喻作风编，《伍廷芳集》，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第157-158页。《汉语大词典》在“白宫”条下所提供的例子，取自柳亚子《敬题中山先生遗墨》诗。孙中山逝世于1925年，柳亚子的这首诗当在此后，因此这是一个晚见的例证。）又如，1903年梁启超《新大陆游记节录》：“喀别德儿之庄严宏丽如彼。而还观夫大统领之官邸，即所谓白宫（White House）者，则渺小两层垩白之室，视寻常富豪家一私第不如远甚。观此不得不叹羡平民政治质素之风，其所谓平等者真乃实行。而所谓国民公仆者，真丝忽不敢自奢也。”（见《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二十二》，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第55页。句中的“喀别德儿”，即Capitol：美国的国会大厦。） 从the White House的原意来看，“白屋”、“白房”的翻译，均要比“白宫”来得准确，因为house只是房屋的意思，没有大到“宫”的那种地步（只有palace，才是“宫”）。在上面引用的1903年的例子中，梁启超就觉得白宫只是“渺小两层垩白之室”，而且“视寻常富豪家一私第不如远甚”。 但是，后来为什么人们选择的还是“白宫”，而“白屋”、“白房”没有沿用下来？这里面可能有这样的原因：“白屋”、“白房”这两个词在汉语中原来就有，它们都是指一种很简陋的房屋，即不施采色、露出木材的房屋。这种房屋一般是穷人住的。古人所谓“白屋之士”，就是指贫寒的人。如果将the White House称为“白屋”，美国总统不就变成了“白屋之士”！1915年，徐元诰等人编纂的《中华大字典》（中华书局，1978年，影印本），收有“白屋”条，此条的释文很有意思：“白屋，贱人所居也。《汉书·萧望之传》：‘恐非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礼，致白屋之意。’《注》：‘白屋，谓白盖之屋。以茅覆之，贱人所居，盖音合。今美国大总统之宫，亦名曰白屋。’”很显然，徐元诰他们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只是由于辞书以描述为主，他们没有多加评论而已。 因此，用“白屋”、“白房”来指美国总统的官邸，中国人会感到很不相称。而相比之下，“白宫”这词就要好多了，因为就中国人看来，总统乃一国之主，犹如皇帝，他住的地方理应称为“宫”，这才能体现总统的身份。想来这便是“白宫”之所以能取代“白屋”、“白房”的原因所在。从这一例子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在外来词的汉化过程中，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也会产生一些影响。 顺此一提，1999年版的《辞海》，在“白宫”条中有这样一句话：“1902年美国第二十六届总统罗斯福在他的通信中首先使用‘白宫’这一名词。”（这一表述有误，句中的“白宫”，应改换成“the White House”）。说the White House始见于1902年，显然有误，因为1868年在汉语文献中已见the White House的译词“白房”。其实，只要查一下Merriam-Webster's Collegiate Dictionary（Tenth Edition，Merriam-Webster Inc. 1994）就会知道，早在1811年，White House这词就有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