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部落》陈霁/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
    那是2014年初，陈霁刚到川北的白马乡聚居地挂职深入生活。从电话里，听得出他掩饰不住的兴奋。我说你可真快，关于白马人的纪录片刚在央视播出，你人就到了。陈霁接住话头，说是很巧，也许是天意吧。他计划在白马扎两年，写一两部白马人题材的书。那时不知道，二十年前陈霁和白马有过一次邂逅，心愿早已埋下，还担心他是赶时髦。
    近年基因科学发展迅猛。复旦大学的人类学家们经基因比对发现，白马人的祖先早在五万年前走出非洲，到达亚洲大陆，比先前被认为亚洲人始祖的阿依鲁人和安达曼人更加古老。有关白马人的故事，原本的传奇，现在又敷上一层神秘。这样的题材，吸引读者不难，驾驭得当却并不容易。很快，长篇散文《白马叙事》写出来，《白马叙事》沿用作者擅长的记游写法，记叙初到白马的观感，当作介绍白马人的文学读本蛮好，事实上它也是关于白马人的第一部文学作品。陈霁说，他要再写一部“非虚构”。
    拿到新书《白马部落》已是两年多后。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放了些日子，又从后往前看了一遍。十七个章节，从白马人集体记忆最远端的番官杨汝开始，到改革开放今天的小学校长阿波珠，七十年间十七个人物，乱世枭雄、传代巫师、潦倒平民、歌舞明星、医生教师、浪荡少年……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精彩，在大转折大变革的时代风云裹挟下，不甘于随波逐流而又无可奈何，守旧中谋求突破，出走后再度回归，无不呈现出白马人特有的生命轨迹，传奇色彩自然少不了，作者并不回避却也没有着力渲染白马故事的传奇性。《没有一个学生的校长阿波珠》是《白马部落》终篇，关于教育，也关乎白马人的未来。一个没有文字、曾经整体文盲的民族，当学校大门向他们打开时，使所有家庭不惜倾全力于下一代的教育。白马的适龄孩子已经全部进县城或者绵阳上学，以至耗资三百多万元的白马中心小学新校舍，落成刚一年就成了空校。校长阿波珠，第一个考上大学的白马人，面对空无一人的教室，“像一个身经百战却突然被解甲归田的将军”，百问莫解，只有抛下一连串：“谁能想到？”
    什么是“非虚构”？说不清。与《白马叙事》相较，《白马部落》无疑投入了作者更大心力，笔下不再只是单向度反映式的观感叙述，有朋友，有交流，而且是心与心的交流，故事当然有自己的逻辑，同时也更强烈地表现着作者的思索眷顾。只不过，这一次作者没有站在文字中间，而是藏在文字后面，对于白马、对于出现在故事中的所有人物多了一层将心比心的理解。白马民族与作者本人不知到底谁在疼惜谁，情感共鸣形成的心理真实，激荡在文字中，是个人的，也是社会的普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