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在儿童文学领域,有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既是作家,又是编辑。彭学军、左昡、孙玉虎……作为作家,他们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品屡获奖项,同时,他们也在编辑岗位上不停耕耘着。《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零距离采访了3位优秀的兼具编辑与作家双重身份的少儿出版人,听听他们是如何在这双重身份的转换中,为少年儿童带来佳作的。 左昡:“儿童文学已成为我生活的核心” 范燕莹 从业感悟 儿童文学已成为我生活的核心,我不管作为学者、作者,还是编辑,都是要给孩子呈现出更有阅读价值的作品。 ——作家出版社少儿编辑室主任 左昡 相比一般的童书出版者,作家出版社少儿编辑室主任左昡的身份更加多元:儿童文学博士、童话作家、童书出版者。对于这种多元、复合的身份,左昡对此回应:“儿童文学已成为我生活的核心。” 当《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采访左昡时,发现她很享受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状态。生活、工作、追求、朋友圈,包括同为儿童文学编辑的爱人。左昡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和儿童文学有关。沉浸在儿童文学的世界里,让左昡觉得,从事儿童文学事业似乎是命中注定。学者、作者、编辑,这三者在左昡的内心深处是统一的——要给孩子呈现出更有阅读价值的作品。 求学期间,走上童话创作道路 左昡走上童话创作道路,起点很高。师从北京师范大学教授王泉根,攻读儿童文学博士的她在求学期间,就陆续发表了一些儿童文学短篇作品,其中,童话《像棵树电影院的奇闻轶事》荣获2008年冰心儿童文学奖新作奖。“学生阶段写作、投稿并获得奖项,这让我很受鼓励。”左昡回忆当初的童话创作时谈道。之后她又陆续发表《春吉的秘密之花》、《夏吉家·屋顶的海》、《住在房梁上的必必》、图画书《冬吉和圣诞夜的雪》和童话集《萤火绳》等作品,其中《住在房梁上的必必》于2013年荣获第九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左昡成为获得中国作协四大奖的“80后”作家。 一直在童话题材方面默默耕耘的左昡,2017年推出以“重庆大轰炸”为题材的长篇儿童小说《纸飞机》。这对她来说,不是转型,倒是一次很偶然,也是很艰难的创作。从开始创作到出版,《纸飞机》前后历时5年多的时间。“之前写比较短的童话,字数虽然不长,但都有一个自己的故事内核,文字风格温暖、明亮。”左昡介绍,童话是对不一样世界的想象,而写小说就像在挖一座山,要一点一点挖,没有捷径可走。 《纸飞机》的创作出版,成为左昡写作生涯中一次重要的历练,也让她发现了自己的很多潜能。啃完这个难啃的“骨头”之后,左昡又回归快乐的童话创作当中。她告诉记者,自己正在创作的童话名字叫做《恐龙哪吒小霸王》。 进入职场,在编辑工作中快速成长 童书创作的同时,2009年,左昡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进入天天出版社工作。一路走来,她结识了很多编辑职业生涯的领路人,也使得她在工作中快速成长:工作一年半,左昡从一名普通编辑升职为儿童文学编辑室副主任,之后天天出版社成立曹文轩儿童文学中心,她又兼任曹文轩儿童文学中心副主任。在左昡自己看来,编辑业务快速成长的背后,除了儿童文学的专业优势,最重要的是她对于儿童文学编辑工作的热情。“刚毕业时什么都不懂,但非常喜欢出版工作,那种投入,感觉像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一样去汲取养料。”左昡如此回忆在天天出版社那段非常渴望成长的工作状态。 怀着这样的热情,左昡来到了作家出版社。工作期间,作为责编之一的左昡编辑出版了张之路的《吉祥时光》,荣获2016年度中国好书提名。此外,正在编辑出版的“中国儿童文学博士文库”也在进行中。“希望通过这个文库,能丰富当下中国儿童文学的理论研究。”左昡说。 其实,相对于千头万绪的出版管理工作,左昡更想给自己更多的自由时间用于写作。她说,自己是一个慢节奏的人,也更适合慢节奏的工作环境。长篇儿童小说《纸飞机》的创作,就是在左昡拥有相对充裕的空闲时间下完成的。 找准定位,在写作和出版中平衡 在日常的编辑工作中,由于还兼具作者和出版者的身份,左昡说自己通常有一个“毛病”:有时会给作者提一些非常细的编辑意见,而且有些通常是创作上的问题。“我有时写编辑意见时,会把问题一条一条地列出来,可以用A4纸写上四大页。”左昡形容,一部作品,可能在别的编辑那里,修改、调整的地方比较少,但在她这里,就是反反复复修改好几稿、反复和作者沟通的过程,希望能够和作者一起去修改、慢慢打磨,把作品更好地呈现出来。 作为一名有写作经验的编辑,左昡更能够体会作者在写作过程中的甘苦。“比如,我在看一部作品时,能够看出来作者在哪些地方写得很艰难,花了很多的心血。”这就让她在与作者沟通时,从心底尊重作者。“这种身份的多元化,不见得让我成为一个很优秀的编辑,但会成为一个让人感觉有些不一样的编辑。”左昡说。 这种“不一样”,在左昡看来,更多源于自己对于编辑、出版工作的坚定和内心深处的不浮躁。“只要是作品好,不管它在哪个出版社出版,对于我们的儿童文学发展都有所贡献,我心里都是很祝福的,而且很高兴。”左昡说。 彭学军:“不同经历让我收获生活” 李雪昆 从业感悟 我组别人的稿,编别人的书,别人也组我的稿,编我的书。在作者和编辑的身份转换中,我深刻体会到,彼此尊重和信任是最重要的,这是双方合作的基础。 ——二十一世纪出版社编辑 彭学军 众所周知,作家处于从世界到作品的位置,扮演着发挥主观能动性进行艺术加工创作的角色。相对来说,编辑更多是处于作品与读者之间的位置。有人说,编辑与作家是一种时而愉悦时而尴尬的合作。但当二者的身份有所重叠时又会发生什么呢?彭学军就是这样一个有着“双重身份”的人。 所有经历都可能成为日后素材 可能很多人知道彭学军是著名儿童文学作家,也是二十一世纪出版社编辑,但其实,在此之前她还做过教师、电视台的编辑。那么,是什么让她不断尝试着不同的角色呢? “为自己找一份喜欢做的工作吧。”彭学军讲述道,“也不是说做老师有什么不好,只是我当时教的是高中,不能按我的想法‘随心所欲’地教。因为高考迫在眉睫,教学生如何在高考中获得好分数才是第一位的,我担心自己做不好这份工作,会误了学生的前程,所以那时就选择了离开。后来还做过一阵电视台的编辑,感觉也不太适合自己。”再后来,她选择了一份真正适合她的工作——童书编辑。“或许是因为这一职业与写作离得更近些吧!”彭学军说。 “在不同的职业中获得的不同经历让我收获生活,这是最大的满足。”彭学军告诉《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对于一个写作的人来说,收获生活很重要。所有的经历,不一样的工作,遇到的不一样的人,走过的不一样的地方……“总之,所有的不同,都有可能成为日后创作的素材。”彭学军说道。 身份转换中体味彼此尊重信任 当谈及如何转换并扮演好编辑和作家两个身份时彭学军说,对于同是儿童文学作家也是一个童书编辑的她而言,无论是写书还是编书,无论是工作还是事业,都是为了给孩子们提供他们喜欢的书,这是她的幸运。 “我组别人的稿,编别人的书,别人也组我的稿,编我的书。在作者和编辑的身份转换中,我深刻体会到,彼此尊重和信任是最重要的,这是双方合作的基础。”在她看来,作为一个好编辑,首先是要对作者有足够的尊重,这其中包括了解作家的创作、理解作家的作品。这些前期准备是编辑与作家交流、对话的基础。 作为编辑,彭学军策划编辑了《弯弯》《阁楼上的精灵》《不老泉》《晴天有时下猪》等书,这些书都受到了大朋友和小朋友的欢迎。 谈到编辑和作家的工作相互间有何作用时,彭学军认为,这其中最大的促进作用就是真正可以做到“感同身受”。“比方说,作为编辑,我希望能更多地为孩子们编辑出版那些合上书以后,会有一些东西留在孩子们的心底,日久不逝,伴随一生的书籍。这时,我就希望作家能够给我一本好的书稿——孩子很喜欢的,读的时候能让他们发笑的,或者真正可以打动他们的。将心比心,相信向我约稿的编辑也希望我能给出这样的书稿。因此,我在编辑工作上的追求,也会反过来督促和提升自己的创作。”彭学军举例道。 随性随缘地感受多彩生活 在创作方面,彭学军著的长篇小说《你是我的妹》、中短篇小说集《油纸伞》等让人印象深刻,其作品也曾获第十一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优秀作品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宋庆龄儿童文学奖等。 谈及自己的创作时,彭学军说,童年的记忆给了她创作的灵感和冲动。读过彭学军作品的人总会感觉读后很舒服,或许正如她自己所言:“不能容忍平庸和粗糙的文字。”但她也并非一味追求语言的精巧,而是强调“写作是一种表达,情感的准确表达比优美更重要”。 在她看来,工作、事业、兴趣,如果能三位一体,则更容易体味到人生的幸福感和满足感,且也会激发出更强大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我愿意尽可能多地只面对文字,这极大地成全了我的个性。”彭学军在聊起“文字”对她意味着什么时说道。那些优美、灵动、睿智、幽默、飘逸、洁净的文字,以及由此交织、描摹出来的美丽故事、不朽人物、隽永思想和写作者真切而生动的灵魂,是那样的令人愉悦和赞叹。当读到它们之中的极品时,彭学军便会深深地沉醉,然后便会不自觉地角色转换——一个写作者的面目就暴露出来了。于是,暗暗地妒意横生,咬牙切齿或万分沮丧地想:“这样的东西,就是再给我两个脑袋也写不出来。”再读一遍,彭学军心里的“不平”就渐渐被它的卓越消融了,宽慰地、感恩地想到:“幸好我是个编辑,被我读到了,如果我仅仅只是个读者,泱泱书海,很可能就与好作品失之交臂了。” 结束采访时,记者问彭学军,以后的生活中还会不会有更多的身份尝试,丰富更多的人生经历?她的回答是:“应该会有吧!”“不过我从来不作计划,做人做事比较随性随缘,见山爬山,遇水涉水,不为丰富而丰富,也许反倒就丰富了。”彭学军补充道。 孙玉虎:只要用心就会尽可能接近理想状态 孙海悦 从业感悟 一般写作的时候,我的“分身”便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用编辑的目光来审视写作的我,这是多年从事编辑工作给我带来的视角。 ——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编辑 孙玉虎 一篇仅有806字的幼儿文学作品《其实我是一条鱼》,不仅打动了读者,也征服了评委,一举摘取了我国最高荣誉文学奖之一的奖项——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 今年8月,中国作家协会揭晓了第十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获奖名单,将“幼儿文学奖”颁给了本届最年轻的获奖者孙玉虎。刚刚步入而立之年的他,也是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的一名编辑。 “编辑工作带给我难得的视角” “一般写作的时候,我的‘分身’便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用编辑的目光来审视写作的我,这是多年从事编辑工作给我带来的视角。”曾任《儿童文学》杂志编辑7年的孙玉虎,2014年被评为凤凰传媒·中国好编辑。近年来致力于图画书的研究与创作的他,出版了儿童小说集《我中了一枪》、桥梁书《遇见空空如也》、图画书《那只打呼噜的狮子》等。 孙玉虎表示,如果每个创作者都能站在编辑的角度和读者的角度来审视自己的作品,那么在选材、创作时就会更加谨慎。“当然,那些司空见惯的题材不是不能写,而是要求创作者能选取一个独特的角度,写出新的发现,写出新意来。”他还说,无论是自己之前工作过的《儿童文学》杂志,还是现在所在的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都是国内一流的原创儿童文学平台之一,从而让他能够站在较高的位置去把握当今的儿童文学创作潮流和方向。 写作和编辑工作之间是否存在矛盾?在孙玉虎看来,最根本的一点是写作者是否认同编辑工作的价值。“作为一名文学编辑,工作给我带来最大的乐趣就是能在众多来稿中遴选出真正的佳作。”当看到一篇好作品时,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学习。“反过来,如果你懂创作,在稿件处理上能给作者提出具体有效的建议,那么作者也很愿意跟你交流,放心地把作品交给你。” 希望写出“仅此一部就让世人倾倒”之作 小时候走在上学路上,孙玉虎看着天上的白云就喜欢天马行空地编故事,或者是用外婆做衣服剩下的布料扎成小人儿,自导自演给他们配音。在他看来,自己从事小说创作一点也不意外,“但创作图画书的确是个很大的意外。”孙玉虎说。 一个偶然的契机,让他开始试着去了解图画书。“当看到那些‘金字塔尖’的作品时,我被吓坏了,原来图画书可以那么清浅又那么深刻。”遇见图画书,让孙玉虎的生命沸腾起来,就像获得了新生一样。“那时候我深切体会到,人的一生是需要不断去更新自己的。” “只要我努力,肯花心思在上面,我就会把编辑工作做得风生水起。但写作并非如此,并不是努力就能写出好作品,它对天赋的要求更高。”比起编辑与作者,孙玉虎更愿意当一个读者。“当我看到一本非常绝妙的书时,我就会感叹,人家都写得那么好了,我为何还要写呢?这个世界上真的不缺平庸之作。” 如果说在写作上有什么野心的话,孙玉虎希望自己可以写出那种“仅此一部就让世人为之倾倒”的作品。“就像《小王子》之于圣·埃克苏佩里,《窗边的小豆豆》之于黑柳彻子,《麦田里的守望者》之于塞林格。”孙玉虎谈道。 “最有成就感是把有潜力的青年作家推到台前”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孙玉虎的班主任要组建一个黑板报小组,要求每个人画一个版式,他三下五除二就交卷了,最后被选为黑板报的主编。那是孙玉虎第一次感觉到“天赋”这种东西的存在。 在此后的学生生涯中,孙玉虎一直担任校文学社的主编和校《青年报》的主编。“总之,往人群里一站,我看着就像干编辑的。” “诚实地说,我更看重我的编辑身份。”孙玉虎坦陈。大学毕业后,学法律的他凭借对儿童文学的了解和熟悉进入《儿童文学》杂志工作。这些年来,最让他有成就感的是,自己把很多有潜力的青年作家推到台前,让更多的读者喜欢上他们的作品。 在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从事编辑工作后,孙玉虎编辑的短篇小说《拐角书店》《青碟》《布若坐上公交车走了》《传说》连续3届获得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策划的“夜色玛奇莲”系列小说累计销量达100万册,2014年被百道网评为“中国好编辑”。2017年,孙玉虎策划编辑了张之路品藏书系升级版、程玮“海龟老师”系列、邹凡凡“奇域”系列,这些书都取得了较好的反响。 在孙玉虎看来,要把“编辑”这个词还原到两个状态:一个是绝对纯粹的状态,另一个是动态成长的状态。他解释说,编辑要能够充分自主地行使对稿件的选择权,如果没有这个权利或是放弃这个权利,就等于丢掉了编辑的初心。如今的编辑跟10年前20年前的编辑的职责分工已不可同日而语,除了做好案头工作,还要想方设法把好书推广出去,让更多的读者读到它。“这是一门新的学问,也是新的难题。” “然而只要用心去做,就会尽可能地接近理想状态。”3年多以前,《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在对《儿童文学》杂志采访时结识的孙玉虎,那时的他略带羞涩却目光坚定,对于儿童文学事业热忱满怀的他曾这样告诉记者。今天的他,正在一步步接近理想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