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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断崖:一朝落尽长安花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北京晚报 黄帅 参加讨论


    
    
    历史的细节时常不忍卒读,如果从宏大叙事着眼,往往会得出一个“历史必然趋势”的结论,而我更关切的是历史跌宕里个人的体验——那些在历史上只留下一个名字,甚至更多连名字都没留下的人,他们的命运如何,他们的生活是如何被裂变的时代所改变的,还没有得到后人更多的关注。而这些人,可能才是我们真正的祖先。
    历史大变局即将到来的时刻,处在其中的“历史中间人”却是意识不到的,即使有个别敏锐的人看透了,也无力改变。
    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历史学副教授谭凯(Nicolas Tackett)的《中古中国门阀大族的消亡》一书中写到一则史料。这则史料来自《偃师杏园唐墓》里提供的一些墓志和《新唐书》里呈现的细节信息,讲述了晚唐贵妇人卢氏的一生。卢氏背后有一个庞大的精英家族,和当时其他著名的门阀一样,是长安城里享受上流生活的贵族。在她十四岁时,根据家人安排,嫁给了门当户对的李家公子,这个叫李柕的男人在历史上没留下多少痕迹,但在当时也是精英家族的成员,他比自己的夫人李氏年长16岁,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恩爱结合。
    好景不长,十年后,48岁的李柕撒手人寰,这一年是公元850年。大唐帝国的国运似乎日渐衰微,但长安和洛阳两都依然承平日久,江河日下的景象只在平民百姓那里呈现,乱世之象更是天方夜谭。失去丈夫的卢氏依然拥有一个极具话语权的家族力量的支持,她依然能过上富贵荣华的生活,她的儿子考取进士后,光耀门楣的事情再度降临,卢氏认为自己的天伦之乐更指日可待了。
    这一切美好的景象都在公元880年7月戛然而止。这一年,卢氏62岁,她已经成为家族里年长而极具权威的人物,但此前数百年家族的荣光却在她这一代彻底丧尽。这一年的夏天,农民起义军领袖黄巢率领大军攻陷了长安城,随后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杀戮行为。
    无数的财富宝物、楼台庭院被焚毁一空,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有大量人口死于兵燹。卢氏家族大多数成员都成了起义军的刀下之鬼,卢氏的女儿和已经官至宰相的女婿被杀,卢氏本人在兵荒马乱中逃往自家的乡村庄园。但好景不长,一年后她因病死于乡下。
    “巩洛兵荒,人生无理。”这是卢氏家族侥幸活下来的成员为卢氏立的碑上铭刻的字迹。如果不是后世考古学者的科研工作,这段尘封千年的历史永远不会重见天日。在乱世之中,帝王尚且无力保全自己和家人,只是望族世家,又能奈何?
    我查了一下这位卢氏的祖先,才发现她背后果然有一个绵延上百年的世家。卢氏的祖先卢赤松,在隋朝时为隋河东令,唐朝拜上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帅更令范阳郡公,于武德八年卒于长安。据《旧唐书》记载,他与唐高祖李渊是故交,其为人贤德,聪明俊秀,辞章华美,文采出众,堪称一代俊杰。而卢赤松的祖先则更不得了,卢赤松是以经学闻名的汉中郎将卢植的十三世孙,当年连刘备都曾在卢植门下求学。
    从卢植绵延到晚唐卢氏的望族,在黄巢起义的兵燹中彻底覆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中古时期有许多兴盛上百年的家族都在此时毁于一旦。其后的北宋开始不再重视门第观念,科考的观念更加深入人心,大量平民崛起,凭借知识话语向政治话语迈进。中古时期的上百个庞大世家,几乎没有在五代乱世后幸存的。
    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永嘉之乱后,曾经三国帝胄和勋贵的后人几乎全部死于兵燹,而且是直接死于匈奴政权的刀剑之下。比如,刘备后人只有当时留在四川的一支后人幸免于难,随刘禅迁往中原的后人没死于魏或晋,却全部被异族所杀,后代都没有留下。靖康之变时,大宋皇室成员几乎全被俘虏或杀害于女真人之手,仅有驻扎在边地的康王赵构幸免于难,他也成为朝廷南渡后建立南宋的唯一皇帝候选人。
    我将这样的历史变局称为“历史的断崖”。更耐人寻味的是在宋元交际之时,这段历史已不仅仅是长安、洛阳陷落这么简单,而是更猛烈的转向。法国学者谢和耐写过一本《蒙元入侵前夜的中国日常生活》,从书名上就令人拍案叫绝了。谢和耐不是凭空作文,其史料根据,多来自《马可波罗游记》、周密《武林旧事》、范成大《吴船录》、庄绰《鸡肋编》、吴自牧《梦粱录》等文献。它不讲帝王将相,专谈市井小民,衣食住行,婚丧嫁娶,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并非这些史料真伪、民俗风情,而是这种断崖前后的巨大落差给人的震慑感。将南宋的梦幻浮华置于蒙古入侵的历史阴影下,形成的巨大比对更让人慨叹历史大势的无情。
    谢和耐细致描绘了南宋的都城景象、农村状况、商业发展,从当时国人上至皇帝贵族,下至黎民百姓、走卒贩履、文人骚客、娼妓等衣食住行、风俗、生活观念等细致角度入手,堪称一幅宋朝晚期的浮世绘。
    其高明之处在于,他从这些细节的描绘中窥测了宋王朝商业繁荣、世风奢靡却军事积弱的现实,文人气太重、尚武风气的衰落也为蒙古灭宋埋下了伏笔。尽管这个结论是中国历史的老生常谈,但谢和耐的笔法依然极具方法论典范。
    南宋晚期就像明代晚期一样,工商业发展带来的新的文明样态的萌芽,似乎是曙光初现。但正如谢和耐所说,“在蒙古人入侵的前夜,中华文明在许多方面都处于它的辉煌顶峰,而由于此次入侵,它却在其历史中经受着彻底的毁坏。”
    在终将一夜间毁灭的宿命面前,南宋百姓的日常生活竟呈现出一种浪漫、奇情、伤感的感觉。当一切繁华最终成为过眼云烟,曾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祖先们的甘苦悲喜、飞扬落寞也随着大时代的落幕一起坍圮、消失。
    南宋末年的百姓或许还在羡慕晚唐的贵族生活,而晚唐的卢氏们或许也会向往更古老的祖先在汉朝生活的朝朝夕夕。但“彼此的想象”终究是不靠谱的,跳出历史当时的局限性,才能看清自己在时代变幻中的位置。然而,就算看清了,又能怎样呢?
    唐人孟郊有诗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对晚唐的卢氏而言,从繁花锦簇到烟消云散,或许只是很短暂的光景。她遭遇的这一切跟孟郊写下这般绝句的年龄相仿,而她却是更加苦楚而无法避免的宿命——一朝落尽长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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