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最后?你是最后一个?他们在卖什么?” “谁也不知道,但我希望是什么好东西。可能是手套,我的手冷。” 俄裔美国作家奥尔加·格鲁辛(Olga Grushin)的《排队》开头荒诞得如同一出苍白现实版的“等待戈多”。 谁也不知道那街角的售货亭要卖些什么,甚至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门营业,在太阳早早落山的冷天里,人们在街角排着长队;冬去春来,女教师安娜、她的丈夫大号手谢尔盖、她的儿子亚历山大一家人都在排队,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番等待的结果,甚至不清楚自己等的是什么。最终,人们得知这个售货亭将出售大音乐家瑟林斯基音乐会的门票,一共只有300张门票,每个人只能买一张票。 安娜渴望这张票,最初是为了母亲。她寡言的妈妈曾是著名的芭蕾舞者,因怀上安娜而告别了舞台,告别了芭蕾所代表的荣耀、青春和高雅生活,安娜必须用这场音乐会补偿亏欠。挫败的谢尔盖一定要去音乐会,以便把自己写的乐谱递给瑟林斯基,得到一份来自音乐偶像的肯定和赞誉。少年亚历山大不想听音乐会,他要倒卖了门票,坐着火车去东方,看看梦中的大海、落日、鲸鱼、雀鸟。 时光飞逝,排队仍在一日日进行中。每一天留言和揣测都纷至沓来,人们成为朋友或敌人……最后故事的结局接近于《麦琪的礼物》——亚历山大一夜夜排队,安娜与谢尔盖放弃了工作,安娜母亲当掉钻石凑足票钱——他们相互原谅,无私地贡献自己的诚意与能力,争相为对方争取音乐会可能代表的生活转机。然而,在排队一年之后,在门票最终开售之时,他们一家人错过了。之后他们得知——那并不是瑟林斯基音乐会的门票;瑟林斯基不会来了,他可能早就死了。 《排队》以“等待戈多”的荒诞开场,以“麦琪的礼物”的人性收尾,书写了极权社会中的个性与尊严,描绘了在压抑、贫瘠的社会中,生活在极权统治下的普通人如何努力夺回内心的自由。 正如作者奥尔加·格鲁辛所言,本书的创作灵感源自前苏联一次长达一年的排队事件。1962年,斯特拉文斯基接受苏联的邀请,回故国访问。这是他去国半世纪后第一次回归故土……音乐会门票在演出前一年开售,购票过程演变为一种复杂而独特的社会体系,人们相互协作,轮流排队…… 书中,斯特拉文斯基变成了瑟林斯基,时间轴做了大的调整。本书的时间线设在“大变化”——1917年十月革命后的37周年,按照实际历史推算应该是1954年,但是格鲁辛在书末的“史实记注”中告诉我们本书借鉴了“苏联历史的三个不同时期:20世纪30年代斯大林的压制时期、赫鲁晓夫的解冻时期(50年代末60年代初)和70年代勃列日涅夫的停滞时期。” 奥尔加·格鲁辛1971年生于莫斯科,前苏联一位著名社会学家的女儿。她是史上第一个申请到美国大学本科生课程的俄国学生,前苏联巨变后留在美国工作,曾担任卡特总统的口译。 读过格鲁辛2006年处女作《苏哈诺夫的梦幻生活》的读者会对本书的灰暗氛围感到熟悉,在《排队》和《苏哈诺夫的梦幻生活》中,她笔下的前苏联干枯、缺乏生机,甚至连那种令人厌烦的氛围都有相同之处,但两部作品还是有显著不同。苏哈诺夫向制度的妥协是自愿而又带着犬儒性质的,但是现实的压迫并未使谢尔盖完全忘记少年理想。 格鲁辛娴熟地书写着笔下人物的命运发展,每一个人物背后都蕴藏了惊喜,到最后每一个人物都是那样栩栩如生,读者读到最后才真正懂得文字背后的深意。就像书中的谢尔盖一样,他突然意识到“对照另一广阔、黑暗、客观的巨大存在,不论称之为上帝,或者历史,或者,简而言之,人生,他个人的体积实在太渺小了”,格鲁辛也深深认同这个观点。她赋予笔下角色以个性和尊严,她对他们的同情远远超过了对他们生存于其中的那个体制的轻视,这种同情自始至终贯穿着这本动人的书。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