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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舒:沈轶伦的上海注视

http://www.newdu.com 2024-01-04 《西湖》 薛舒 参加讨论

    

沈轶伦写的是上海。但不是《一步之遥》里的上海,也不是《股疯》里的上海,更不是《小时代》里的上海。也许是《海上传奇》中游弋在苏州河上的船只里某双眼睛,对蹲在河岸边的一个袖手游民短暂的微距注视;或者,《繁花》的主角和配角依次登台时,给予身后走过场的某个群众演员沉默的一瞥;抑或者,只是一个瞬间定格,镜头对准距离《爱情神话》中那个会说法语的修鞋匠六十公里的远郊别墅门口,网约车密闭的车厢内,快速按下抢单键的大学毕业生。

《小阿舅》中,沈轶伦用的是第一人称,小说高像素摄录了“我”的两个舅舅中的第二个舅舅,也就是“小阿舅”,笔触起始于“我”还未降生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年代。姐妹兄弟三人,谁去插队?三言两语,勾勒出小说中家庭关系的第一笔重墨。小阿舅下乡插队,源于外公外婆不容置疑的传统正当性——“长子不能走”。四年后,小阿舅从黄山回到上海,已是四肢缺一的独臂青年。找不到好工作,又因“长子”要结婚,他自觉退出家庭住房规划,屈居于文化宫传达室只摆得下一张行军榻的逼仄小屋。他是家庭的边角料,他从未被真正关注和关心,好在,“我”的降生,推动着小阿舅成为某一道非主流目光里的“男主角”。小阿舅用一条独臂抱着“我”完成了“新生儿满月要娘舅抱着过桥”的仪式;小阿舅单臂给“我”换尿布;小阿舅把“我”从寄宿幼儿园“救”回家;小阿舅带“我”去菜场买鱼,在那里,小阿舅遇见了他的“爱情”;小阿舅隐匿的“爱情”线戛然终止于“我”并未意识到的现实障碍;文化宫拆除重建,小阿舅寄居“我家”,他无处安放的情欲弄脏了“我家”;“我”与小阿舅从脸蛋贴胸膛的关系演变为沉默的决裂,乃至心照不宣的重归于好,是因为“我”的成长与蜕变,更是时代更迭下每一个人与自己无声的和解。

上海人有句话,“三代不出舅家门”,是指舅舅在家族中的重要地位,他是外嫁女儿与原生家庭之间的纽带与靠山。上海人还把某种掌握着社会公理并擅长处理邻里关系、亲友矛盾的权威角色叫“老娘舅”。舅舅,在上海传统家庭中既承担着家族繁衍的功能,又担任着伦理教育和裁决纠纷的社会性职责。但在《小阿舅》中,沈轶伦呈现的是一个“边缘”舅舅,因非“长子”,且残疾,没有高学历及体面的职业,他失去了舅舅所能承担的两个重要功能,既不能充当家族繁衍的力行者,亦不能成为规矩与秩序的教育者、执法者。而“我”之于“小阿舅”,却有着重要的意义,“我”以一己之力,让这位“边缘”舅舅成为了主流舅舅。因为“我”,“小阿舅”拥有了子嗣的想象,更是在陪伴“我”成长的过程中,“小阿舅”获得了教育者的权利,虽然,“小阿舅”对“我”的教育并非大张旗鼓,甚至只隐藏于饲养鸽子的无言的行动中。

在阅读《小阿舅》的过程中,我反复流连于一些地理与年代特征,譬如:大卡车载着一车知识青年,从人民广场出发,经福州路开到外滩,绕一圈后到市百一店门口,然后向北拐弯,直接开去上海火车站;文化宫里,青工们通宵排练话剧《于无声处》;上夜大的母亲在公共浴室门口的灯下复习功课;父母送我上大学,进宿舍,一房间都是家长,倒把新生都挤了出来……这些细节所推进的时空,无不指向上海这座城市。似乎,我们在阅读“小阿舅”的个人史的同时,也浏览到了这座城市三十年的微型发展史。

而那些空白处,却给我留下了更多的想象,譬如,从未在文中正面出现的“长子”,卖鱼姑娘一手轻推“小阿舅”左肩的情感暗示,台风夜晚“小阿舅”弄脏“我家”之后无以修复的道德自洽与羞耻……

“边缘”舅舅,也许是出生、成长于大都市的更为普遍的人群的代表,他们同样是“魔都”的孩子,几近于贴肤的关系,但他们很难扑腾着游进主流,理想与现实的割裂处,便显得尤为尖锐。而被锐器刺痛的感觉,也许只有离他们最近的人知晓,甚至,最近的那个人也并未真正了解,他们是不是有过理想。这是“小阿舅”的悲伤,亦是“我”送给“小阿舅”们的挽歌。通篇行文,是轻捷、简约的语言,像极了上海人说话,不捶胸顿足,不声嘶力竭。沈轶伦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挽歌,必须轻唱,才能渗透进“小阿舅”卑微而又自尊的内心。

《桃林》,却是当下的上海,是霓虹灯熄灭之后幽暗夜空下的上海。小说中的“桃林别墅”恰似上海的一个折叠面,奢华却孤独,巨大而寂寥。别墅的主人是一位常年不归家的“老板”,住在别墅里的是一位独守空房的少妇,以及一个患白化病的孩子。依仗着“桃林别墅”生存得更为鲜活的两个人,却并非上海人,他们是住家保姆林阿姨,以及创业失败来上海开网约车的男青年。小说从头至尾没有出现“老板”的身影,但缺席者以强势的姿态隔空左右着女主人的生活,这也令网约车司机对她生发出审美与欲望的想象。

外来者想要融入上海,一如男青年想要靠近少妇,他来了,他行驶在这个城市,他遥望她的别墅,她坐进了他密闭的车厢,他从后视镜里窥视她的衣着容貌,他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他被请入她的客厅,他喝了一杯她泡的茶,直至,他拥她入怀,两次,而后,离开。他在试探,用两次短促的拥抱,试探自己的内心。答案是,他无法拥有她,就好像,他来到上海,靠近上海,却无法真正走进上海。

孩子说:“妈妈你不是说,关注别人是不礼貌的吗?”白化病孩子被关注,出于人们对她特殊的病态样貌的猎奇,少妇意识到此关注非彼关注,但她已然为自己设置了一道屏障。屏障阻挡风雨,同时阻挡阳光。抑或者,这一道屏障,只是外来青年为自己设置,卑微的人,因自我鄙视而选择逃避。《桃林》的微妙之处,我以为就在这里。沈轶伦用外来者的视角,发现了一道阻挡着上海这座城市貌似坚厚其实虚拟的屏障。

身在上海的写作者,将为“文学上海”增添什么样的可能性?近年来,这条道路上的先行者大致表现为三:靠着对酒吧、咖啡厅、摩天高楼等组成的时尚地标进行精致的消费生活展演,为中产阶级勾勒迷人而夸饰的都会神话。或者以“沪漂”身份赓续司汤达笔下于连式、巴尔扎克笔下拉斯蒂涅式的形象。或者自居贵族、“老灵魂”而指斥前述两者的虚妄,以继承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风华为傲……

这是评论家金理在剖析一名“90后”上海青年作家时说的话,他说:文学如何选择地理空间,现实中的城市如何被写入文学中的城市,当然不是简单的反映论问题,背后联系着深广的社会思潮和意识形态,以及个人视野与才思。

沈轶伦的着陆点,便是另一个角落的上海,射向这个角落的眼睛,是她站立于自己的成长轨道上的回望,抑或是已然身在城市激流中的她,对这个轰轰烈烈的大世界背后更为幽闭的空间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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