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如即兴创作的谈话 看一个作家的作品和与他交谈,是两种全然不同的体验。通常,写作———哪怕是不那么出色的写作,也会给人留下较为严谨的印象,你可以清晰感受到作者思考揣摩的痕迹,你可以发现他在挑选一个准确词语时的煞费苦心。可是当你和他面对面谈话的时候,那种凝重的感觉将会减弱许多,他甚至可能是一个风趣的妙语连珠的人,或者相反他也有可能让我们大失所望,竟然是一个闷葫芦。因为很简单,当我们交谈时,留给我们思考的时间是如此之少,比如当你的谈话对象结束一个提问,正常情况下你得在数秒内给出回答,否则那将是一段让谈话者双方都倍感压力的沉默,当然也许你是一个极为谨慎的作家,那么你可以通过支支吾吾换来多几秒钟的遣词造句的时间,可是对比于你独自在屋子里的写作(你甚至可以为一个合适的句子,平心静气地斟酌一个钟头),谈话永远是仓促的。也因为这个原因,作家的作品集似乎总是要比他的谈话录更有价值,但是另一方面在谈话中倒是更容易见出一个作家的性情———他用不着或是来不及在自己谈话的同时迅速地打量自身,以便以自己较好的一面展示于人。高质量的谈话经常会使参与者道出令他们自己都觉得惊讶的看法和结论,在某种程度上,谈话就是一次即兴创作,状态好的时候,那种瞬间的爆发力也是那种苦心积虑的思考无法企及的。 具体到《布罗茨基谈话录》,这无疑是一部有魅力的谈话录,访问者沃尔科夫本身是一位音乐家和文化史家,熟悉乃至精通俄罗斯诗歌和文学史,1978年秋天,他去听布罗茨基在哥伦比亚大学的讲座,深受震动,遂产生编撰《布罗茨基谈话录》的动机,并很快征得布罗茨基的同意。两人的谈话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断断续续持续到1996年布罗茨基心脏病发辞世。这一“耗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的工作”显然没有辜负两位谈话者的苦心,这是不可多得的精彩的谈话录。《布罗茨基谈话录》有两个基本主题:一是诗歌,具体地说是布罗茨基一直推崇的几位诗人———茨维塔耶娃、阿赫玛托娃、奥登、弗罗斯特等,这几个诗人书中都专章谈到;一是布罗茨基个人的近乎传奇般的经历,他在前苏联被关押被流放最后被逐出祖国的受迫害的经历,读者多少知道一点,但没有一本书有这本谈话录讲得那样详细,甚至比他到美国后撰写的自传散文《小于一》还要细致,在自己的文章中出于风度和骄傲,布罗茨基显然简化了自己受虐的过程和情节,而是致力于分析这种痛苦。 对于自己喜欢的这几位诗人,布罗茨基都撰文介绍过,关于茨维塔耶娃的《诗人与散文》、关于阿赫玛托娃的《哀泣的缪斯》、关于奥登的《析奥登的〈1939年9月1日〉》、关于弗罗斯特的《悲伤与理智》。这是尽显布罗茨基出众的批评才华的文章,主要在诗艺上探讨这几位诗人的作品,只有在《哀泣的缪斯》一文中,才少许带出阿赫玛托娃的传记资料,布罗茨基这样描述阿赫玛托娃的外貌:“她看上去相当漂亮。五英尺十一英寸的身材,乌黑的头发,白皙的皮肤,雪豹一般灰蓝色的眼睛,苗条的、柔软得难以置信的身段。”但是在文章中你仍然找不到布罗茨基和阿赫玛托娃私人交情的例证,这是可以理解的,对任何一个自尊的诗人而言,在他评述一个朋友的诗作时带出这种友情,不仅是侮辱了这友情,通常也会影响到批评的公正,哪怕仅仅是在感觉上。可是在谈话中,则有大量的交往细节,谈话的确和文章所负载的道德责任不同,在谈话中谈及自己的朋友实在要自然得多,况且还是在另一位好奇者不断的追问和引诱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