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冈庄八生于1907年,读两年高小,十四岁离乡进东京做拣字工;跟亲戚合办印刷厂,倒闭;再自办装订厂,又倒闭;入出版社当编辑,结识走红的大众小说家长谷川伸;创办“与大众共进”的文学杂志《大众俱乐部》。当时已成名的吉川英治把血气方刚的山冈叫虎头狗,告诫他年轻时要克制,虽不是家康,但忍耐很重要。山冈热情似火,可杂志卖不掉,两年后停刊;三十二岁时作品入选某杂志大众文艺奖,决意以写作为生。出版界少了一个赔钱的编辑,产生了笔名山冈庄八的大众小说家。 1942年山冈庄八被大本营海军部征召为报道员,决心赴死,离家前给自己做好了灵牌;体验潜水艇生活,写出一系列迎合时局的作品,获得有“私设文部省”之称的讲谈社野间文艺奖励赏;次年出版以江田岛军校为题材的小说《御盾》,颇受青少年欢迎;1945年4月,战败在即,被派赴鹿屋,那里是敢死队出击的基地,目送了最后几批敢死队员一去不复返的起飞;鹿屋归来,到各地宣讲年轻敢死队员以身殉天皇的事迹,忽闻裕仁天皇的玉音,宣布投降;茫然自失,企图自杀,被长谷川伸劝阻。盟军占领日本,把积极为战争效力的山冈庄八列入开除公职的名单。 天佑日本,1950年美国在朝鲜半岛上打仗,日本被当作中继基地,阶下囚变成帮手,经济更加速复兴。继中央三大报之后,地方报纸也纷纷恢复晚报。晚报不能没有小说连载,《北海道新闻》登门约山冈连载一百五十回。这时他已经动笔写《德川家康》,答曰:一百五十回家康还没出世哪。报社妥协,只求在最后一回怎么也得让家康出生,不然对读者交待不过去。孰料,一发而不可止,连载了四千七百二十五回。1967年单行本最后一卷上市,后记有云:“我首先把它供在我家院落里祭祀的‘空中观音’灵前。”“空中观音是1945年春我从鹿儿岛县鹿屋机场目送上天的那些敢死队年轻人的灵魂。”数年后刊行便携版,又写道:此书是“我奉献给从鹿屋基地接连起飞,撞击冲绳美军舰艇的海军敢死队战士们的香华”。 山冈庄八说自己是“怀着对‘和平’的祈祷”写《德川家康》的,把这部小说当作他的“战争与和平”。不过,他所谓和平,在我们看来不免有点怪。胜也罢,败也罢,战争若有了结果,总归是某种和平,与民生息。但日本战败,山冈认为“这不是终战,不正是更悲惨的下一次展开之前的小休止吗?文明所具有的性质,支配人们头脑的哲学,现实中变动的政治,都丝毫看不出与‘和平’相关的东西,只能感受到与万众的希求完全相反的血腥”。所谓“家康及诸灵所欲求的‘泰平’还没有在今天的世界扎根”,正是对和平的概念偷换,或许多数日本人出于幼稚,而山冈则有意为之。对于和平的想法,胜者与败者实质上难以求同,只是在和平二字之下各作各的梦罢了。那么,战败的日本应该怎么办?这正是山冈要写的。有读者看出,小说《德川家康》把新兴势力织田氏比作苏联,憧憬京都文化的今川氏则比作美国,而弱小的德川不就是写日本吗?山冈为之兴奋,进一步指出:“织田氏也罢,丰臣氏也罢,终究都包藏着跟今川氏一样崩溃的种子。”日本只要学德川家康,忍之又忍,等苏联完了,美国也完了,天下便到手,那时才泰平。第一卷后记与第二十六卷后记相隔十余年,所记有所变化,最明显处在于把日本乱世之世变成世界之世,用今天的世界说事,给昨天的日本开脱了罪责。 ![]()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