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京驱车到爱知县冈崎市大约四个小时,再奔驰两个多小时便到了京都。冈崎市内有冈崎城,德川家康就出生于此城。他的子孙把大政奉还给天皇家以后城郭被拆毁,现今该市当作标志的城楼是战败十余年后重建的。近处竖立着家康铜像,肥头大耳,很像是“一张伟大的乡巴佬的脸”(山冈庄八语)。还有一块折页似的碑石,镌刻:“武田信玄二十一岁,上杉谦信十二岁,织田信长八岁,日后的平民太阁丰臣秀吉是脏兮兮的六岁孩童。这一年,天文十年———一衣带水的大海彼岸是明代。”这段文字是山冈庄八的小说《德川家康》突兀而起的开篇。 天文十年,即公元1541年,时当明嘉靖二十年,德川家康降世前一年,小说便由此写起,顺时而下,一直写到1616年他结束七十五年生涯。山冈庄八说,《德川家康》“与世上说的历史小说有点不同,尽情发挥了作者的空想”。这样的小说,日本叫“时代小说”,虽然比通常所写的江户时代早了些,历史上属于战国时代,即1467年应仁之乱至1573年室町幕府灭亡的一百年间。它开了“战国小说”的先河,始自1950年3月28日,在地方报纸上连载十八年,结集为二十六卷。文字天天码下去,如万里长城,作家的笔力当然是超群的,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读者的阅读耐性及生活节奏更令人惊叹。 历史人物那有血有肉的形象每每是文学艺术塑造的,例如小说家吉川英治创作的宫本武藏,司马辽太郎的坂本龙马。比中国的春秋战国晚千余年,日本战国时代也同样是王权旁落,诸国纷争,先后有三个人物领风骚,那就是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他们性格各异,信长是“杜鹃不叫就杀掉”,秀吉是“杜鹃不叫要让它叫”,而家康是“杜鹃不叫那就等到它叫”。德川家康奉行一个忍字,他有一句遗训,其实是伪造,但广为人知:人的一生如负重远行,不要急。当然,他的忍并非袖手坐等天上掉馅饼,而是顶着坚硬的龟壳不屈不挠地前行。忍耐的背后,实质是冷酷与狡猾。待秀吉病故,家康起而夺天下,在旁人看来很像是下山摘桃子,嫉妒之余,又瞧他不起。江户年间唱戏暗骂他“狸爷”,用我们的话来说,是一只老狐狸。明治维新,王政复古,使皇权旁落两个半世纪的德川家康彻底被打翻在地。二十世纪初头,评书本风行一时,“狸爷”形象在民间定型。战后之初,山冈庄八写德川家康,颂扬忍耐,枭雄一变为“厌离秽土,欣求净土”的高洁之士,始终都是在追求和平。有点像我们的郭沫若为曹操翻案,其实是山冈毕生仰之为师的长谷川伸所惯用的小说手法。1970年代初司马辽太郎也写了德川家康,把功过对开,过在使日本民族性格矮小化、畸形化。 ![]()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