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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周朝军长篇小说《九月火车》的精神抒写

http://www.newdu.com 2018-12-13 《网络文学评论》 董喜阳 参加讨论

    时间和空间的双重变焦,让我在鲁三四高研班与周朝军成为同学----初次相遇和“多次”虚拟世界的交谈,使得彼此经由文学的相互抵牾成为常态。在我狭窄而有限的小说文本阅读中,周朝军是九零后作家中鲜有的实力派。从《作家》杂志2017年第10期的《雁荡山果酒与阿根廷天堂》,我开始关注这个从齐鲁大地崛起的时刻浸透着诗意情怀的小说家。无论是《作品》2016年第3期的《抢面灯》、《延河》2011年第1期的《左手的响指》、《文学界》2014年第12期的《沂州笔记三题》,还是《山东毛驴与墨西哥舞娘》、《赖头和尚与红唇寡妇》、《守寡老人与抬棺醉汉》、《断臂鹰与流浪兔》……我们不难看出周朝军在确立自我小说的辨析度和探索性,梳理传统小说文本的脉络,逐渐走上一条具有代际意义的写作之路。
    基于传统文学史的熟稔和认知,他在小说中融入了当下诸多现实题材作品无法触及的内骨,这是一种存在于小说创作中关乎想象力和阅读志趣的叠加延展。他敏感而丰盈的文学触角在广袤且多元的现实中有效的抵达,一种站在新古典主义的变异、传统现实主义写作的捶打,以及超现实意识流写作推敲的合成。从上面众多作品的命名来看,周朝军在空想世界中自由的驰骋,脑洞全开,简直就是自我思辨后衍生出来的头脑风暴。
    他对作品的整体奇崛的构思、精准的把握,对想象力、联想空间的节制,让我们见识到了他严肃而端正的写作姿态。两种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事物,被他“强制性”的组合,从而形成的巨大的文学反差,这也是他文学异质性的现实折射。这种文字间的综合呈现,亦是制造离奇、吊诡的睿智手段。“和尚”和“寡妇”、“毛驴”和“舞娘”、“老人”和“醉汉”,以及“断臂鹰”与“流浪兔”,每一对名词作为近义词或是反义词都不成立,却又好像恰如其分的成为彼此的卧底。他们的这种混搭,在现实生存世界是“及物”的,既相互靠拢,又相互背离。周朝军敏锐的捕捉到客观物象的存在价值,并以文学的方式介入和体现,加之自我的主观判定和思维漫际云端,给我们奉献了一篇篇无法拒绝的深度阅读范本。
    “除掉睡眠,人的一辈子只有一万多天。人与人的不同在于,你是真的活了一万多天,还是反反复复生活了一天,却重复了一万多次。”这是葡萄牙著名诗人、作家费尔南多•佩索阿的名言,小说家周朝军再一次用文本《西安今夜有雪》、《九月火车》佐证了这句话。他是一个有着文学野心和写作理想的作家,他在文本试管中的勘探和尝试,犹如是阿尔贝•加缪《西西弗的神话》中描述的被诸神处罚的西西弗不停地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这个不断上升又下降的过程似乎就是文学的“锻造”和“淬炼”。周朝军的创造姿态也是把写作当成一种光荣。于是,他在最熟练和善于攀爬的楼梯中一跃而下,在低洼的平面上重新寻找创作的路口。不重复自己需要勇气,以及面对质疑的强大心境。
    他在突围,他在奔跑中为我们捧出了具有精神体温的长篇小说《九月火车》,于2016年3月至2016年11月在豆瓣连载,获得豆瓣长篇小说最佳连载。
    《九月火车》是周朝军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历时四年创作完成,承载着他内心逐渐消逝的青春的似水流年,温暖而炽热的青葱岁月,饱满却冷峻的现实片段。《九月火车》刊发在《时代文学》2017年12期,中国作协2017年度重点作品扶持项目。“当下版《平凡的世界》,小城青年的青春挽歌。”浮夸中托大的冒险,精确中微妙的欢愉。我曾经阅读过夜惊鸿写的小说《不曾放纵的青春》(江苏文艺出版社),书的腰封上也写有现代版的《平凡的世界》字样。但当我阅读全文后,我发现与其说周朝军这篇小说是借着《平凡的世界》给自己的作品定制一句“华丽的广告语”,不如说《九月火车》和《平凡的世界》具有不同时空却相近的“精神指纹”,似乎更加深入肯綮。
    小说题材是青春小说,创作时代和文化背景、文学语境都是我们这一代极其熟悉和直接在场的。一部自传体的长篇小说,周朝军其实就是小说主人公周剑鸣、周鹿鸣的合体,时而精神出窍,时而魂魄附体。现实生活中,周朝军家中姐妹兄弟六人,他行三,因此得笔名“周三”或是“周三哥哥”。从小和哥哥被过继到大舅家,一直和大舅相依为命,和外婆一家血浓于水。他本身就是小说中主人公所有经历的原型,也是性格、学业、情感、家庭、社会等综合活性因子的糅合分子。周朝军创作这篇小说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作家,其创作技法、阅读趣味性、知识容量和社会经历、创作体验和生存经验都相对成熟,什么是青春小说,什么是青春题材类的纯文学创作,他心火通明。
    尊重汉语写作或是母语创作的作家一定是纯文学观念根深蒂固的人。好几年前,李陀先生有篇关于纯文学的访谈,影响很大。随着社会环境的急剧变化,时空的交错而复杂的嬗变,现在的纯文学和当年的纯文学已经不能同日而语。我们的文学阅读经历了上个世纪80年代的“精神阅读”、 90年代的“物质阅读”,以及新世纪以来的“功利阅读”,这些定位语都是概念性的,难免以偏概全。我想说,周朝军在《九月火车》中带给我们新鲜的阅读趣味,它已经逐渐被其他的文学样式所建构。无论是伤痕文学、通俗文学、反思文学、青春文学,文学群体的阅读重未缺席,就像周朝军没有从青春的链条里脱落一般。
    《九月火车》这部长篇涉猎了一个庞大的、复杂的、敏感的,又是清纯善意的“校园在前,家庭在后”的社会问题。涉及单纯的校园恋情,同学之间的美好回忆,莽撞的亦或是无法言说的忧伤和哀愁。周朝军以他全部的校园经历,武汉求医之路,西安古城流浪之旅的生活积淀,以他深刻而大胆、敏锐的思想锋芒,以他黑色幽默、诗情画意、冲淡闲定、质朴的笔墨和起伏跌宕、一波三折的情节,通过几对校园青涩、懵懂的爱情故事,围绕着家庭不同阶级、婚姻理念,稍纵即逝或突如其来的家境变迁而铺开的个人追求真善美、爱情、事业、婚姻的风格迥异的宿命,生动地展现了大学校园里图景斑斓的“人性社会”,真实而强烈地反映了他们对爱情的天真、迷茫却趋势的向往,以及他们对社会、对人生的困惑与反思。
    《九月火车》这部长篇再一次印证了周朝军驾驭复杂而多面人性的能力,构建时代有效文本的资本,以及通过都市迷茫人群的生存焦虑、现实图景的碾压,映射乡村个体生命体验的苦难、不屈、坚韧和倔强的精神特质。都市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华丽外衣背后,吊挂着人们丑陋的面颊和肮脏的灵魂;乡土臃肿、欺诈、酸腐的人性面具下,也有淳朴的乡土人情、不为腐败所动的善良品性,敢爱敢恨的为情而生的纯粹。作家没有直接而刻意的在作品中做出任何的道德评价和灵魂的审判,他只是通过一个个丰满而鲜活的人物性格,试图推进故事的每一个锁链。在衔接的节点上,叩问灵魂存在的终极意义。作家向往的是天人合一的伟大和谐,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夙愿,是传统文化的续接和薪火相传,是人类对自然、宇宙、世界“古老敌意的”(里尔克语)体察。主人公通过对命运、时间的对抗,完成自我价值体系的建造,进而从容的抵达神性祭坛的某种可能性。
    《九月火车》开篇起笔不凡,“多年以后,周剑鸣依然无法忘却那个黄昏在鲁南小城临沂看到的那片云朵,它像一副少年的肋骨,枯瘦如柴,和翅膀有关,和飞行有关,冥冥中带着某种启示和指引。”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起马尔克斯《百年孤独》开篇经典句式:“多年以后,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过去,现在,未来,全部在一句话里合而为一。而这未来与过去是如此……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奥雷里亚诺的一生无数次胜利过失败过,但最后仍是个孩子。这正和《九月火车》带给我们的命运的“圆成”一样:所有的繁华,都已归于静寂。小说的开篇,运用了多种时态,在过去与将来的时空撕扯之间,保持一种现在的平视感,第三方的叙述,字里行间的平稳,渐渐在客观的描述中勾出准备呈现在读者眼前的情形。开头埋下了伏笔,云朵、肋骨,翅膀、飞行等这些互为隐喻的词语,究竟在周剑鸣身上发生了怎么样的裂变?时间从过去接近现在,然而又贴近无限的永恒,主人公将如何打破时间的禁锢而获得重生?周朝军对于小说故事的进入总是不漏声色,像一种红酒的酝酿过程中的缓慢叙事,娓娓道来,字里行间交代着事情推进的某些关键词,譬如时间、地点、人物,还有勾连在一起的碎片化的镜头。你会不受控制的进入他庞大的叙述的经纬,和他一起遨游,接受一种魅惑,寻找属于共同潘多拉盒子里的集体记忆。他在故事中设定了很多的人物,每个人物的出场也都很是离奇。在他倒叙、插叙,故事纵横间的布局中,人物的性格和时代的特性就水到渠成的漫溢出来,一切的情理之中,全部的意料之外。
    胖三是第一个出场的小说人物,也是小说中着笔墨不多的人物。但作者让他第一个出场,却是意蕴深长,也为后来故事的发展做好了精准的铺垫。直到后来,胖三去海南投海自杀的前一晚,他一个人坐在晓南湖畔的情人坡上,离校出走的周剑鸣不在身边,没有人再给他弹唱《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他才恍然间意识到周剑鸣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朋友。“在师大的三年中,他算不上周剑鸣最亲密的朋友,然而在师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剑鸣。”最后,胖三自杀,周剑鸣悲痛欲绝,写了一封信,结尾是:胖三,406的垃圾桶已经积攒了满满一桶垃圾,我们等你来把它倒了!因此,可断定,作者在起笔前对每个人物的命运和归宿都做了细致入微的安排,整体的布局堪称尽善尽美……
    在作品中,作者采取了“围点勾线,以点线带面”的创作模式,通过哲学系的周剑鸣、历史系的关琳,麻醉系的苏野、来自新疆的带着孩子的“豆腐西施”姚雪然,物理系的佴志全、唯佳,乡村文学才子周鹿鸣、中文系才女乔雅等主要几对校园内外的恋情故事集中铺陈,通过对人物性格、出身、背景的描摹,对社会、恋情、事业、婚姻的自我追求和认知,来圈定了人物的命运体征。其中夹带有赵水芬的三次不幸的婚姻,大舅和葛香兰凄绝的别离,厂领导的女儿离异单身的陈丽云对于周鹿鸣的求爱,善良倔强、进步奔放的美女教师罗慧,这些人物虽是故事的附属,却能够在关键部位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多维而立体的人物外表下,是暗藏的精致的心。人性的矛盾、对立、冲突一览无余,却平淡如水。静水流深的叙述语言下,谁曾想到却波涛汹涌,暗流潜藏。于是面冷心热、守旧孤傲的鲁南师大校长张清远,痴情缠绵、爱憎分明的蒲小义,不畏人言、敢作敢当的李山,以李大头为首的贪婪、自私的李氏家族,张扬跋扈、为害乡里的钱氏家族,憨厚可爱的李虎子,仗义疏财的火车上偶遇的方姐,奖掖后生的乔雅的父亲《临沂文艺》主编乔耕读,不善言谈,却爱女心切的乡村老汉赵西梅,强势霸道、嫌贫爱富的凌九凤,关琳的妻管严的平易近人的爸爸,颐指气使的官二代马振腾,为了争夺唯佳和佴志全舍命拼酒的司青,一口标准吴侬软语佴志全的奶奶,表叔、张耀武、张扬威、巩波、邓涛……所有人物笔墨分配,让读者能从预约的时间中摸到彻骨的寒意,这寒意是“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更是拜伦的“如我再遇见你,在多年以后,我将何以致侯,惟沉默与眼泪。”……
    《九月火车》这部长篇小说拥有细腻而精致的语言,诗性的自觉生成,词语之间的真诚流动,物体与时空之间的自由组合,伴随情节的虐心推进,鲁南小城宛如迟暮美人的凄迷风情,仿佛一只迷离的、风情万种的蝴蝶,携带猎豹之心,凝视斑驳的阳光,细碎的波纹,微风和煦,也只是在青春的栅栏上小跑了一圈而已。那座被浓荫覆盖的校园,隐藏秘密的“蓝莲花”乐队,蒙蒙的阳光和雨水,汗腻腻的夏天或是干冷的冬日,四年欢快、着迷、压抑而忧伤的欲望,成为《九月火车》这个故事尚可穿越的舞台。小说主人公周剑鸣、周鹿鸣两兄弟的感情线条比较粗放,佴志全、苏野恰似小溪细腻而静谧的流淌,虽然苏野也爱的豪放和热烈,我总觉得从人物性格、体征上观测“鲁南三剑客”没有被无限的放大,而是叙事的条理分明,抒情也比较节制,隐隐而发,内心思念的深情。倒是周鹿鸣的人物设定,让《九月火车》的故事从校园恋情升华到“心灵成长史”,从心灵鸡汤到哲学思考,直抵肉体和心灵成长史中最隐蔽的禁地。周鹿鸣和乔雅的恋情存在着精神到物质的巨大悬殊,但他们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享受着爱情的芬芳,而乔雅在汶川余震中的丧生,令我潸然泪下。我们最期待的爱情被“和谐”了,这是“文学精神之恋”,戏剧性冲突剧列,铺设的悬念让叙述充满了阅读的推动力。小说人物个性鲜明,结局各不相同,让人感慨、回味,并启发读者去思索爱情、婚姻体制的弊端、思索人生的多样性,尤其什么才是真正的成长、成熟。
    一排青砖房,两面大书墙。人声喧哗,喧嚣与躁动,傲慢与偏见,远处还有一些追风筝的人……屋子是窗明几净,最好门前有草地,地上有石雕;地上几棵树,自然野性的生长;草地外有一面平静的池塘,一个女孩子在徜徉,一切都流露出平静的诗意……我惊讶于作者给我们营造了这样一个小说阅读的氛围,带有联想的空间,却又触手可及。周朝军的小说一贯如此,他会把众多贮备的阅读知识消解,然后拼接,甚至是再造。创造出属于他自己的小说语言或是艺术话语,他成为那个国度的“至高者”。比如开篇,他对来自江西临川的巩波的描写,令人再次折服他的诙谐和辛辣、尖酸的讽刺:前者容貌猥琐,似有毒品留下的痕迹,加之手淫过度,早早地便换上了重度前列腺炎,夜间小便少说也得七八次。再有,他描述刘伟时:真蒌,小个头,大嘴巴,高额头,笑起来像厄尔尼诺神像似的。
    周朝军会在作品中掌控节奏的“融入自我”个体生命存在的直接体悟——他会直截了当的告诉胖三,他讨厌学校的教育体制和世俗的约束。他说,阅读需要孤独而真实的心境。他会躺在草坪上,望着满天星斗,放声大哭。“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一个把路遥和《平凡的世界》当成精神导师、崇高文学理想的周朝军,借用小说人物的口吻,说着自己的文学境况。他不止一次在作品中塑造孤独、叛逆、离经叛道的人物形象,他们内心纠结、焦虑、不安、躁动,无处安放的青春,又渴望成熟、明亮,甚至是代际间的温暖。他在作品中审定悖论的概念,然后打破——树立——在打破。在他的文学观念里,没有什么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惟有真诚而勇敢的人性才是律动的。周剑鸣天生的爽朗、乐观,却又逆反、不计后果的处理问题的极端方式,又何尝不是他自我性情的真实写照呢?喜欢自由、随性的生命体验,放浪形骸的诗意栖居,游走天涯的无愁浪子,却又有所担当,不畏强权,仗义执言。“生前无我死后空,惆怅一生一梦中;试看此身内与外,无影无形似本风。”周剑鸣身上散发出来的中国古典文化中的侠义之心,也有不彻底的禅意天性。
    偏执的善良惹来无法原谅的理解,极端的罪恶导致人性万劫不复的救赎。“兰园公寓事件”、“校长泼墨水事件”,包括周剑鸣一次又一次的出走事件,都是他无法把控的时局。他近乎固执的参与,想要成为某种时空中的份额,英雄和“小丑”也只是一念之间。他勇敢后的不冷静,他善良、仗义背面的不成熟,最终是导致他无法面对这个世界的根源。因此,他注定会有铁粉和拥趸者,也注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苏野抱着吉他,就像是抱着美丽的姑娘。”这是苏野性情的真实呈现。苏野是军二代,父亲是少将,从小衣食无忧,却不恃宠成娇。他热爱生命、热爱音乐,他有着自己预想的人生轨迹。他果敢的追求真爱,敢于直击人生麻木的秉性,敢于品尝自酿的爱情的苦酒。在他心中,音乐和“缪斯”女神至高无上。所以,华紫衣离他而去,或者说本就没有在一起,只是一个爱情的“资本主义萌芽”罢了。至于九门功课全部飘红,还有三门直接挂了零,对于苏野来讲,就是隔着靴子挠痒——无济于事。
    《九月火车》中,周朝军借助片段记忆和鲁南师大的环境,尝试营造一个现实的“桃源”,来表达“对传统与现代、青春与记忆、愿景与矛盾的思考”。其中,既有对“世外桃源”情节的当下境地的迷思,也有对青春记忆的回放,他试图在记忆、青春、传统、桃源、理想等因素中寻找平衡点。小说作品中,人物、情节、环境、客观世界、主观意识、传统观念、经济发展、物质需求等各种现实想象景物被主观地概括、提炼出来。很多人物是大写意式的线条的简单勾勒,或行或立,或低头沉思或抬头望天,营造出一种内心独白的状态,也是他们在这个小说世界中所应该被认可的部分,能被读者直接还原的省略的一部分。很多人物用了工笔画,甚至兼工带写,反复的出现和涂抹,“三矾九染”,精致雕刻。“隐喻着现代都市人和乡村人在焦虑和追求平静之间的矛盾,也展现了局外人和局内人之间的矛盾冲突”。小说语言追求清净自然,却有隐隐不语的情绪在暗暗流动。
    胖三被日企胜代公司不公平的劳动待遇,鲁南师大学生们的义愤填膺,示威游行,当地司法机关介入后,校长张清远的不畏强权,捍卫学生合理诉求的举动,让我们的校园热血,乃至民族团结意识迅速升华,在大义面前,作者笔下的人物是正能量爆棚的。暗恋周鹿鸣的陈丽云,偷偷地对鹿鸣生活饮食起居的呵护,秋波暗送,默默表达的爱意。在传统意识中,陈丽云是自卑的,离过婚,而且还比鹿鸣大,但她也有自己的生活优势:家境比较好,生活环境和工作待遇好,但他出于对鹿鸣的尊重,选择暗示和无声的告白。这既是她性格柔软、贴心的体现,也是传统婚姻观念赋予她的时代悲凉。著名诗人华兹华斯说:“最卑微的花朵都有思想,深藏在眼泪达不到的地方。”所以,周朝军属于卡夫卡那种负责内心的作家,他喜欢从个体的角度出发去挖掘艺术与世界之间的关系,其作品拒绝表层和时尚的艺术效果,坚持在作品中实现自己的精神价值和理想的乌托邦,又注重内心体验、生存境遇与艺术的关系,最终希望能够超越表层,呈现出一种透过现实和人物本身的深度感。
    说中最具时代特质的乡村女性就是赵水芬(水芬小姨),撑着筏子的穿着白衣或是红色衣服的水芬小姨。她是两个兄弟共同的小姨,却和天生勤劳、有责任感、有承担的周鹿鸣感情最深,她是看着周鹿鸣长大的。小说中她其实充当了兄弟俩母亲的细腻而慈祥的形象。作者在塑造水芬这个人物形象的同时,也做了精微的考量与取舍。通过文学的敏感、体察能力、叙事灵气等诸多方面,使得水芬小姨的形象更加具体,更具有文学张力。水芬小姨的生活境遇,其实是她精神底色的直接映衬。
    水芬小姨基本是一个完美的化身。她是赵西梅老汉的小闺女,柳溪镇的“镇花”级别的存在。初中毕业后,水芬就到了镇上的服装厂上班,农忙的时候,还下地干活。“天蒙蒙亮就起来,做饭、跳水、喂猪、打青柴,没有她做不来的。”小姨既是周鹿鸣的精神依靠,也是他童年的玩伴,虽然小姨比他大了九岁。那个时代,生养众多,特别容易理解。按照常理讲,水芬小姨任劳任怨、外表漂亮、性格贤淑,应该有个好归宿。可是作者为了丰富和凸显人物的时代命运,设定成水芬小姨婚姻生活巨大的落差——三次婚姻,都是丈夫离他而去,因此被称作“克夫的女人”。蒲小义和水芬是两情相悦,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为了追求水芬,他居然从三楼跳下去,最终感动了怕连累他的赵水芬,抱得美人归。后来是蒲小义在运货途中为躲避两个半大小子,不幸车祸人亡。这是水芬的第二次失败的婚姻,也是她人性中的第二次绝望。李山是李大头的弟弟,因为水芬处于的特殊时期的极端心境,从而没有任何阻碍的追求到了水芬,给水芬足够庄重、华丽的乡村婚礼,也给鹿鸣安排了民办教师的工作。婚后小两口生活惬意、稳定,可以说终于花开见性。谁知道,沉浸在幸福中的李山又被电击殒命。水芬的三次婚姻,也是她人生的三次绝望。但是她没有向生活的摧残屈服,而是选择艰难的活下去,为了更多需要她的人生活下去。她的人物形象令我们的阅读弥漫着哀伤的味道。捷克老头米兰•昆德拉说:“生活,就是一种永恒沉重的努力,努力使自己在自我之中,努力不至迷失方向,努力在原位中坚守存在。”水芬,似乎已经做到了。
    在我看来,《九月火车》中的人物设定的存在密度是合理的,有校园恋情的轻舞飞扬,也有乡村虐恋的“哀莫大于心死”。这种注入深邃情感的小说是生活积淀后的艺术升腾,是严肃创作中的思维翔舞。这不是随性的故事拼接,而是现实的缓慢捶打。作者以辩证的思维厘清小说人物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并在纵横交错的联系比较中呈现其人物存在的意义价值。按照艾略特的看法,任何作家都无法单独获取“完全的意义”,那么作家小说中的人物是不是也应该如此呢?我们的阅读需要认清作家的历史与美学的审美原色,才有可能找到其创作的影响源,进而达到对特定作家意义价值的有效辨识。因此,周朝军的《九月火车》中的人物和时代关系就是以整体的意识,探明一种构成要素,让人物相互之间形成互文、互动关系,既要相互补充,又要相互渗透。
    《九月火车》中的人物大都怀念童年与青春,固囿于城市,渴望社会的认可,却又身负生活的压力,这些故事背后的隐藏的深意,或许只有同样代际的读者才会心领神会,才能引起文学的震颤和心灵的深刻共鸣。我愿意把周朝军的这部长篇先说命名为心灵的“独白”,他在小说中把城乡文明的差异和冲突通过人物的性格和举止言行酣畅淋漓的呈现出来,这样我们更多的会揣测作者创作的动机,然而那些经常发生的司空见惯的事件背后,又隐藏着各自对生活的看法。他们由明辨的环境和气氛构成,表现出乡村人在城市化进程中的冲突与荒诞。这样我情不自禁的想到了詹姆斯•乔伊斯的《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还有詹姆斯•乔伊斯那撒旦一般的面庞上浮现出的微笑,静默在我的脑海里轰鸣。“我将去面对无数的现实经历,将在我那灵魂的作坊里打造我的民族所不曾有的良心。”
    如果说马塞尔•普鲁斯特的小说仿佛一段又一段的夜曲,或者幻想曲,或者音乐小品:唯美,浪漫,精致,好像美轮美奂的宫殿,美的让人遗忘在记忆中,让人来不及动用理性去思索这背后的建筑结构,仿佛浸泡在醇厚的葡萄酒中一般,沉醉其中而忘记了呼吸。那么周朝军的小说《九月火车》就为读者营造了一种略显青涩的忧伤,朦胧的爱恋,仿佛一场没有结尾的哑剧,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正如我们阅读沈从文的《边城》感受——最美的爱情,似乎就是谁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说。
    小说的作者周朝军曾有三年习诗史,《欧美十大流派诗选》在小说故事的推进中出现了多次。包括周剑鸣短信和信纸上随处流淌的诗,都是他自己对于诗的理解和抵达。黄山谷曾有诗云: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他笔下的周剑鸣就是“仗剑走江湖”的侠之义者,而苏野就是古龙笔下的“楚留香”或是“胡铁花”。“前世为人,后世为雁,今生飞得有点慢……”这句话是周剑鸣的座右铭,也是他的爱情观。再比如可以流行化的“有明月不秉烛,有你在不孤独”,周剑鸣写给胖三的信,去汶川前写给哥们儿的信,都展示出作者扎实的诗歌功底。其中最能反映周剑鸣诗歌造诣极致的,把整个叙事推向小高潮的是他第一次出走后留下的“钢笔蘸血”的长诗《写给逝去的和到老的》:“我站在抒情和背叛的两岸,四顾哑然。/做下如今的抉择,以及远去是我的宿命,/终于/说我不爱了,只留下一片暗藏热泪的山河……生命在黑暗中生长,于光亮处死亡/凭那干燥的火把,我为我死去的一部分深感骄傲……我用双脚起誓,我将走更长的路/走更长的路,赴一场不散的宴……”。《九月火车》中,贯穿始终的诗和音乐都堪称阅读中的润滑剂或是加油站,它们总会让你在无法摆脱的文字缠绕中迅速抽离,调整新的情绪,带动新一轮的阅读潮水。
    他的这部长篇小说无处不穿插着曼妙的音乐。从撒克皮特到鲍勃•迪伦,从Beyond到许巍,尤其是取名为“蓝莲花”乐队的“鲁南师大三剑客”无疑构成了三分之二的小说精神抒写。那个属于摇滚乐的时代,也是属于追求梦想的时代。余华有三本散文随笔集:《音乐影响了我的写作》、《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温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其中谈到音乐:“音乐开始影响我的写作了,确切的说法是我注意到了音乐的叙述,我开始思考巴托克的方法和梅西安的方法,在他们的作品里,我可以更为直接地去理解艺术的民间性和现代性,接着一路向前,抵达时间的深处,路过贝多芬和莫扎特,路过亨德尔和蒙特威尔弟,来到了巴赫的门口。从巴赫开始,我的理解又走了回来。”通过音乐我们扫描周剑鸣、佴志全、苏野的性情,他们的生命过往的内在肌理都在音符中反复的被吟唱、被料定,也同时被塑造。他们和音乐是相互心脉相通的。说不清白是命运,说清楚了是偶然。音乐是他们人性的形容、解说、剖析,乃至引导。音乐艺术增强了小说审美阅读中的意境,这种意境是审美者主观情意和客观物镜相互交融而形成的艺术境界。有些话语和情景在小说创作中难以充分的表达,音乐恰恰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一种表达深层次的情形的必须。
    周朝军深谙此道。司徒空在其《二十四品》中所说:“超以象外,得其寰中。”充分体现了音乐艺术在审美层次上较其他艺术形式更具深度和广度,阅读者所理解感受到的情绪和情感体验是文学语言所不能表达的,所以庄子说:“德意而忘言”,陶渊明会说“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小说中周剑鸣的一把吉他,一首《蓝莲花》已经说明了一切。
    《九月火车》让我领略到作家周朝军构建文本的睿智和冷静。这其中蕴含两个重要的基本特征是:一,他在小说创作中融入了的宏大社会背景和直面人生的苦难。比如说汶川地震的植入和合理嫁接。在民族大义和个体生存之间,他把生存逼仄的几个年轻人自发的设定成志愿者,周剑鸣的人物形象突然从放浪不羁的音乐、文学双重才子身份过渡到具有社会情怀、历史承担的有为青年。这一形象的转变也为小说现实题材提供强有力的正变。如果没有火烧蒙古大营、单枪匹马射杀蒙古大汗,没有和郭靖、黄蓉等江湖豪杰死守襄阳城,那个身怀绝世武功的杨过,也只不过是武林高手罢了,绝不会是人人称赞的“西狂”或是“神雕侠”。我一直觉得乔雅和周鹿鸣应该有一个爱情的悲剧,因为从悲剧心理学或是悲剧美学原则上考量,极致的悲剧就是人间伟大的喜剧。庆幸的是作者也这样设想的——乔雅把22岁的美好、青春的生命埋葬在了川陕交界的汶川余震中。浮想起之前周鹿鸣和乔雅爱意绵绵的鸿雁传书,这种天壤之别的落差就是作者的高明之处。这是一种无言的苍凉,却又是人性的光芒之处,这是小说的第二次高潮。
    周鹿鸣冒着倾盘大雨在黑夜中的彷徨彳亍,委身于晚晴年间建造的凄凉的观音庙中,当时的内心世界的刻画和情景的融合,不得不说是小说的亮色。他用乔雅给他的笔记本电脑的写作,其中这样描写说:“临近午夜,雨水开始漫进殿里,雷电也没有停歇的意思,而鹿鸣笔下的小说也进入到了高潮部分。”因此,我觉得,这个高潮部分不光是属于周鹿鸣的,也是属于周朝军的,属于《九月火车》的。
    周朝军的小说《九月火车》区别于“鸡汤文字”的青春文学的最大标签就是语言特质、精神思考、肉体实践,以及对于纯文学概念的理解力、判断力和通透力。他的小说从来都不需要温暖谁,治愈谁,反而他的自省式的反思现实的写作恰恰是这个时代的大部分青年作家集体缺席的部分。他不会选择和评论家、作家同行站在一起,他选择与同时代共呼吸、同命运的“人”站在一起。现在的90后作家,写作中没有波澜起伏和宏达叙事的能力,好像没有经历‘文革’的阴影,不写中国社会的创伤,他们的写作状态就扁平化了,缺乏社会的认知和表述。而周朝军和小说中的周鹿鸣一样,只是写熟悉的事物,却有着多样化写作表达,丰富想象力和开阔视角,最为重要的生活经验,构成了其小说优秀的本质。
    小说家周朝军通过自己的作品探索了传统文学的当代自我表达。不仅在形式上汲取了现实题材小说、青春小说、后现代主义小说创作的营养元素,而且在小说形式和叙事语言、技法混响上也尝试做了一些突破,这对他来讲是巨大的考验,毕竟这是他处女作的长篇小说。他在文学领域驰骋,却不困于将自己限定于这一领域,而是保持着对其他艺术门类的好奇和探索。比如说诗、音乐、戏曲等。对他来说,这个小说在叙事风格上延续了其宁静淡薄的个人写作风格,保持一种文学创作的自由和实验精神。接近而立之年,周朝军在文学界已受到诸多赞誉,获得了不少老一辈作家的认可——将文学本体语言系统和西方现代写作因素进行了有机结合,又不显隔阂,一定程度上实现了青春文学领域的新创造。借用他小说中以鲁南师大校长张清远演讲中的一句话结束:“要说真话。说真话,别人会倾听;说假话,只有风会听。” 我想,在通往文学的长廊中,《九月火车》开拓了一个新的文学探索领域,给了阳光诗意却又惊心动魄的人生艺术弥久常新的丰富质感。
    董喜阳,1986年生于吉林九台,作家、诗人,兼事文学、美术评论。中国民主同盟盟员。文学硕士。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青年作家班)学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诗刊》《青年文学》《大家》《作家》《飞天》《芒种》《延河》《阳光》《星星》《诗选刊》《诗歌月刊》《绿风》《中国诗歌》《读诗》《中西诗歌》《散文诗》《草堂》;获得2014年度白天鹅诗歌奖,首届“关东诗人”奖新锐奖。2014年度华文青年诗歌提名奖,2014年度诗歌月刊优秀散文诗人奖。2018年6月,鲁迅文学院举办李浩、董喜阳、年微漾、漆宇勤诗歌创作研讨会。部分作品被译成英文、俄文、日文、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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