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儿是“我”的爱,即使是微弱如月牙儿的光的爱,也嵌在我的天空上了,当我遇到了那个热情温柔的青年,“他的笑唇在我的脸上,从他的头发上我看着那也在微笑的月牙。春风象醉了,吹破了春云,露出月牙与一两对儿春星。”那曾经冰凉酸苦的月牙儿,何以就成了微笑了呢?那冷风,何以就醉了呢?转瞬即逝的爱情,竟然成为“我”记忆里如此深刻的希罕的一幕,那毕竟是“我”的初恋,“我”的唯一的可称之为“爱情”的片断,从此我的天空,再无微笑的月牙了。 “我”在母亲改嫁、无可依赖的时候,多么努力地试图通过自己的正当劳动维持生活,那个时候的“我”爱惜自己的贞节,留恋与母亲共同生活的日子,然而美好的事物都是易碎的,就像“爸死时那个月牙,妈轿子前面那个月牙,我永远忘不了。那一点点光,那一点寒气,老在我心中,比什么都亮,都清凉,象块玉似的,有时候想起来仿佛能用手摸到似的。”这个玉一般的月牙儿,不祥地暗示着:玉一般的亲情,玉一般的女子,将要在绝望的世界里,无可挽留地破碎了。 这个月牙儿,是“我”在暗无天日的的苦难里,仅有的一点光明和寄托,但是也是这个美丽的意象,昭示着妈妈和“我”沦为暗娼,并不是自甘堕落,而是为了生存,走投无路的唯一抉择,母女俩的痛苦,类似于巴金“激流三部曲”中的大少爷觉新,是个“清醒的悲剧”,她们明明知道灾难就在那里,却别无选择地一步步走过去,深陷下去。直至万劫不复。清醒地知道自己抉择和堕落的过程,痛苦远远超过仅有一个不堪的结果。天边的月牙儿,如此悲悯而无力地注视着“我”,还有“我”心中月牙儿形的苦处,“它无倚无靠的在灰蓝的天上挂着,光儿微弱,不大会儿便被黑暗包住。” 如果说整个作品的基调就像一片深黑寒冷的夜色,那么细节描写就像夜色中草叶上悬着的露珠,它们的光华不足以与最主要的意象——天上的月牙儿媲美,也不足以与那些星星般引人注意的情节相比,它们在小小的草尖上,静静地闪着光,静静地低落,但是只要被发现了,便能发掘出其中的动人心魄。 细节描写最集中的地方,是作品前部叙述父亲去世时的情节。“那时候我也不过是七岁吧,一个穿着短红棉袄的小姑娘。戴着妈妈给我缝的一顶小帽儿,蓝布的,上面印着小小的花”这样的描写是自然而合理的,因为七岁的小女孩,并不能对父亲生病和去世对家庭造成的巨大变故有更多的理解,她的悲伤仅仅来自于没有搭理她的落寞,以及对家里混乱状况的恐惧。她的世界是单纯的,她牢牢地记住了短红棉袄、妈妈缝的蓝布小帽儿,还有上面的小小的花——孩子可爱又可怜的思维。爸爸去世后,“我的红袄上也罩了个没缝襟边的白袍,我记得,因为不断地撕扯襟边上的白丝儿”,这个描写叫人心颤,她竟然能够记得她的白袍没缝襟边,而这个记忆的缘由也自然而然,因为小孩儿总是喜欢玩耍手边可及的东西,哪怕那是孝袍襟边上的白丝儿。这件没缝襟边的白袍,也暗示着爸爸的去世,对于这个贫苦的家庭而言是多么猝不及防的悲剧,她们没有时间,也没有金钱去置办像样的丧服,只能胡乱地给孩子套上粗制的白袍,任由那些白丝儿在她心里留下长久的记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