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女性作家写作由于她们特殊的生活经验和心灵阅历,决定了她们独特的感受方式,造就了她们别样的创作风格。她们将自己对人生,对生命的感悟融入作品之中,形成女性作家所独有的“个人化写作”模式。而西蒙波伏娃说过:“女性是受条件限制的。她们不仅受从父母和老师那直接受到的教育的限制,而且也受她们所读那些书的限制。”在父权制社会意识形态下,女性存在其实是一种缺失和虚无,她们只能努力符合男人心中的女性形像,扮演好所谓的好女性,好妻子,好母亲的形像。“女性不是天生的,是被变成的”,男性为社会中的女性制作了符合他们审美需求和标准的鞋子,女性只能削足适履,调整自己使这双鞋子更加合适自己。也因如此,当代女性作家书写一方面在不断试图抒怀自我生命体验的同时一方面又努力走出被男权话语冠之的“个人化”意识,她们介意被贴有“女性写作”的标签,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被大众阅读审美边缘化。然而,宣儿不。从长篇处女作《随风飘逝》到近期的新作长篇小说《君生我已老》,宣儿似乎不在乎外界的任何评价,一以贯之的用她缠绵细腻的情感和喃喃自语式的写作方式书写着一个女人的心灵史,只是这一次,她将主题放在了“姐弟恋”。 《君生我已老》这一题目出现的时候就不难理解作者的写作意图,她用唐代《铜官窑瓷器题诗》其中流传较广的一句作为标题,就是想直截了当地对读者说,我要讲的就是一个关于姐弟恋的故事。作者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交叉叙事视角讲述了一个叫做圣桑的女人和两个较她小二十岁的男生段毅雄,申唯之间的情感纠葛。而这样的故事在“被道德绑架”的今天,一开篇自然被蒙上了悲情的色彩。“无数次提笔,无数次放下,我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我才能把这一切写出来。”“无论是段毅雄还是申唯,真的要把我和他们俩的故事或者说我对他们的情感,一种相差二十多岁的情感讲出来,我是羞耻的,这也是我为什么几次提笔又迟迟不敢往下继续的原因,就像我对他们的爱,缓慢地生长在我的心里,压伏着,狠狠地压到最底部,冒一冒头或窜出一团火苗我都要跟自己一遍遍重复下,圣桑,圣桑啊,你知道你多大了吗,你怎么会喜欢上他们,你怎么会沿着这条路走了这么久,这疼痛又充满羞耻的不可见人的说出来将被人唾骂鄙夷嘲笑的事。”中国社会是一个十分典型的泛道德化的古老国度。这块土地上所生发的古老文明,其中最具特色的就是被称为“耻感文化”的一个分支。这一文化分支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因为这种文化已经成为几千年封建统治技术中的代表,是统治者手中强有力的统治武器。“知廉耻”,“不逾距”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个人修身的最高准则。而“克己复礼”这一儒家文化的最高目标,也同样高度概括了“耻感文化”以实现的运作机制。可见,作者试图突破这一被禁锢的“耻感”而直达人性的本真。 “姐弟恋”作为一种社会现像一直以非正常状态价值标准存在。而《君生我已老》在主题设置上十分明显的将与社会主流道德规范相背的姐弟恋作为小说的主题,勇敢的提出了对个体生命中这一特殊情感探索的“哲学命题”,从而形成一种属于宣儿式的关于姐弟恋的“个人伦理叙事”。这种“个人伦理叙事”不探究恋爱的一般法则和恋爱中应该遵循的传统道德观念,也不建构关于姐弟恋的准则,而是讲述个体生命独特的情感故事,通过个人经历的叙事提出关于姐弟恋者自身的精神,文化和心理问题,表达了姐弟恋复杂丰富的情感状态,并进一步探讨姐弟恋的可能性,从而形成一种“道德歧义”的认知,如WC布斯在《小说修辞学》里所说的“最‘富有人性’的主题是那些反映了生活的道德歧义的主题”。伦理与道德,责任与传统,情感与理智,欲望与精神时刻交织,纠缠在小说的叙事进程中,正是这种复杂和充满歧义的“个人伦理叙事”给作家提供了无限的情感表达空间和突破,超越以往爱情题材小说的可能性。 对于小说中无论是圣桑与段毅雄跨越年龄的情感纠葛还是圣桑对申唯单方面的迷恋,我们都无法以传统的儒家道德伦理来质疑和批判,在作者的叙事线索中,我们既能觉察到圣桑对于突破现实伦理的困惑,对激情和自由的精神诉求,以及渴望逾越又有所羁绊的痛楚,作者依旧自语道:“我们一起扛过枪打过仗,我们冲锋我们陷阵,我们双剑合璧,击退过形形色色的敌人,也曾经我们对打过,打得热火朝天打得鼻青脸肿,打得披头散发,我们还彼此深深地误解过,我们被浓雾深锁,我们被雾霾坑害,后来我们拨开迷雾重见天日,我们深情对视我们浓情蜜意,我们互诉衷肠,我们调皮我们捣蛋,我们哭我们笑,我们各自为战我们握手言和我们笑傲江湖”。同时,我们也能够触摸到这样的情感对于圣桑而言是痛苦的,“有关段毅雄的回忆是伴随着对于申唯的极度疼痛开始的,好像老天觉得我的疼还不够极致,又在我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正是这些充满“道德歧义”的生命哭泣和喃喃使我们真切的理解了由姐弟恋者的精神,文化和心理建构的关于爱情的“个人化伦理叙事”,情与理,灵与肉,爱与恨的冲突在男女主人公的灵魂中达到了焦灼的状态,这使得整部小说充满了震颤魂魄的悲悯基调。 所有复杂的情感都在小说的结尾处得到升华——一同赴威尼斯领奖的两位男主人公,虽分属不同领域,但他们获奖作品名字都叫《破浪》,所谓“破浪”,即破浪而出,爱情中不能承受之重——而这一切都缘于这个叫圣桑的女人。宣儿以文学叙事的方式向人性发出信号,姐弟恋既让读者感受到人类精神家园迷失后的困顿与无助,也传达了对爱情及婚姻的社会形态的严肃思考,结尾处亦是向经典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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