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而有诗性特征 《地质之光》等作品发表的时候,创作和理论百废待兴而未兴,报告文学是“报告”还是“文学”、报告与文学孰轻孰重等问题还没厘清,甚至没有提到议事日程。很多作家在扭曲的观念影响下创作,作品大都处在“平面报道+拘谨的艺术描写”层面上。徐迟拒绝新闻记者式报告,拒绝再现和反映。他尽管知道报告文学要坚持纪实性原则,仍执著自我表现,对创作对象进行诗性报告。其创作带有鲜明的诗性特征,并以此赢得广泛赞誉。 徐迟创作的诗性特征表现在事实报告、性格刻画、细节描写、篇章结构、语言运用等方面,并在很多方面达到很高的艺术境界,而主观抒情既是诗性之源,也是突出表现。他是抒情诗人,惯于抒情也善于抒情,创作报告文学也以抒发感情、表现主观感受为旨趣。而科学家们的辉煌成就和崇高精神激发了强烈的感情,在创作过程中有时泪流满面,有时激情汹涌,抒情性报告随处可见。这在长篇报告文学《祁连山下》已经初见端倪,强烈的抒情和诗性的议论俯拾皆是,书写对象始终处在热情洋溢的抒情气氛中。常书鸿、孙健初是现实生活中实有的人物,也是或者说更是作家“诗性报告”的人物。《祁连山下》创作于“百花”年代,在“人人握灵蛇之珠,家家抱荆山之玉”的创作环境中,徐迟放开胆量抒情达意,笔墨酣畅如山泉飞泻,欢畅快意地奔腾。但随后寒霜侵袭,他便戛然而止——《祁连山下》草草杀青。新时期创作报告文学,寒霜依旧覆盖,创作路上障碍重重,他坚持诗性追求,创作过程是其拥抱对象、燃烧对象、融化对象的过程,也是激情宣泄和诗性报告的过程。即使面对深奥的数学公式,他都动情地说,“何等动人的一页又一页!这些是人类思维的花朵,这些是空谷幽兰、高寒杜鹃、老林中的人参、冰山上的雪莲、绝顶上的灵芝、抽象思维的牡丹。” 徐迟报告的诗性依赖也表现为语言。徐迟的语言功底甚深。他是翻译家,曾经深深地浸润在外国语言的艺术海洋,于潜移默化中领悟到外语的堂奥,并自觉地采撷精华汲取营养。如语法词汇修辞,如欧化半欧化的句子,或者移植师法,或者创造性运用,强化了语言的逻辑性和表现力。在《祁连山下》和《地质之光》中,欧化句子屡屡可见,对于描写有国外留学背景的对象、表现他们的生活修养和事业成就,刻画性格心理,起到很好的作用。但他得意和自傲的是对中国古代语言的创造性运用。古典文学言简意赅,极富表现力。无论诗词歌赋还是散文都诗意盎然;大赋虽有华而不实之弊,但词藻堆砌华艳,写景状物酣畅,抑扬顿挫有节奏,铺张扬厉有气势,深得徐迟赞赏。那些脍炙人口的经典语言如“干将莫邪,千锤百炼;拂钟无尘,削铁如泥”等,均与他广泛汲取中外语言资源密切相关。 值得一提的是,徐迟讲究修辞造句。他拒绝华而不实,更反对平铺直叙,其语言修辞或者含蓄蕴藉,或者激情汹涌,或者笔墨厚重,或者轻灵飞扬,力求概括精准,描写生动,取喻形象。出格并添彩的是,他看重甚至倚重对仗,视其为优秀传统,甚至提升到语言哲学高度认识,百用不厌,效果甚佳。如用“善意的误解、无知的嘲讽,恶意的诽谤、热情的支持”概括陈景润的处境,加强了报告的周密性和逻辑性;如“中南海上,轻尘不飞,勤政殿前,纤罗不动”,如“一个个的场景,闪来闪去,风驰电掣,惊天动地;一台台的戏剧,排演出来,喜怒哀乐,淋漓尽致……”则生动形象地表现了严肃的历史事实。对仗加强了节奏感、音乐性和抒情性,是其诗性报告的重要构成。 情浓语美,如鸟之双翼,助徐迟创作冲破云层,翱翔于文学上空,启示着通往成功的蹊径。 徐迟及其创作已经成为远去的历史,且因时代局限和审美情趣变异而失去审美接受的辉煌。但历史如鉴,烛照现实也启示将来。纵观当下报告文学现场,有多少作家像他那样植根生活沃土、植根对象的心理世界?大数据时代,滚动鼠标就可以获取海量材料,剪辑拼接即可敷衍成文。这为作家获取材料、了解对象提供了方便,也助长了疏远生活现场和创作对象、凭借数据材料创作之风。当年徐迟选择这一体裁是害怕生活积累不足而看重篇幅短小的优势,且在创作中一再压缩篇幅,表现出明智而严肃的创作态度。而今作家缺少生活材料和情感经验,却使劲拉长篇幅,动辄数十万言。其中,固然有艺术珍品,更有缺少生活含量、艺术含量和情感含量的拼盘。报告文学疏远了生活,必被抑或说已被读者疏远。当年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营造了街头巷尾热议、洛阳纸贵空前的火爆景象,而今业内人士却为读者疏远报告文学痛心疾首。热议和疏远固然有多种原因,但是否有深切的生活体验和饱满的生命激情无疑举足轻重。因此,重温徐迟经验,对匡扶当下创作积弊,推动报告文学健康发展,颇具警示意义。 (作者单位:聊城大学)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