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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与李碧华

http://www.newdu.com 2017-12-12 苏州大学海外汉学研究中 佚名 参加讨论

    《烟花三月》是香港知名作家李碧华的新作。自八十年代中期以来她的《胭脂扣》、《青蛇》、《霸王别姬》等作,演绎香港市井人生,点染艳异色彩,广受欢迎。李碧华文字疏散,笔下不无矫情时刻,但她的惫懒与世故,反而成就一种独特魅力,尤其是在编拟前世今生的鬼魅故事,串演警世阴阳的教训时,她其实已不自觉地继形了宋明民间话本烟粉加灵怪的传统。
    李碧华擅于写情爱,却不是一般痴男怨女的情爱。在她的世界里,古为今用,人鬼同途,生生死死,轮回不已。《胭脂扣》、《秦俑》、《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等都是极好的例子。在后现代加如工纪末的风潮里,她宜俗宜雅,既颓废又警醒的姿态,竟然成为香港文化奇观之一。然而到了1997年以后,即使像李碧华这般的想象力,也已露出了疲态。大历史的时刻来了又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五十年不变”的倒计时已经开始——另外一种大限已然悄悄弥漫开了。香港的“大邂逅”与“大奇迹”还可能吗?如果有,在哪里?
    李碧华的答案是她的新作《烟花三月》。这个动听的书名不再标示一本小说,而是一本“报导文学”。隐隐约约,李碧华似乎也配合了“时代需要”,摆下了虚伪游戏,来点有血有肉的真材实料了。这本书记述李碧华厕身(中日战争时期)华籍慰安妇控诉日本暴行及兴讼求偿的行动了,一段奇遇,故事的主角是湖北籍的袁竹林及四川人廖奎。抗战期间,出身贫寒的袁竹林被诱拐,逼迫成慰安妇,当时的袁年仅十八岁,却已两嫁,还有一个女儿。她在慰安所里饱受蹂躏,且因被迫堕胎,永远不能生育。与此同时,她的独生女也夭折了。但抗战胜利才是袁煎熬的开始。她的“淫行劣迹”不能见容于自己的同胞,羞辱成了她的生存条件。1947年,袁竹林与国民党警察廖奎偶然相遇,产生情愫,两人排除万难,于次年成婚。大陆易色,廖奎苟且偷安,却因为一件极小冤难在1953年被发配北大荒劳改。袁与她的养女三年后北上团圆。然而北地物力维限,夫妻生活无以为继,1961年大跃进末期,袁被迫与廖离婚南返,自谋生路,从此音讯全无。
    三十八年后,香港女作家李碧华从袁竹林处听到这段遭遇而深深感动了。袁年纪已大,毕生只有最后一个愿望:找到廖奎,一诉离情。这样的离乱故事,在现代中国史中已经成为常态,毋宁可叹!我们的女作家一向擅以冷笔侧写人间情事的无常与无偿,这回却动了恻隐之心,要为袁竹林圆梦。慰安妇向日本讨公道牵涉跨国法律与政治,总是事倍功半,但慰安妇回首前尘往事,另有一种恩义,有待补偿。出入这两种历史任务间,李碧华的胜算多大?
    我以为在这一关口,李碧华为“香港情与爱”又作了一番定义。李此前的小说多半在前世今生中打转,并由此思考香港作为“交易”前世今生的转口点。《烟花三月》里,那虚无缥渺的人鬼情突然落实到现代中国史的血泪中;而莽莽大陆,陡然提供了一个新的言情述爱的空间。骨子里李碧华其实讲的还是她专长的一套。她要探究两个被历史作贱,时间遗忘的男女,是否能在迥然不同的时空环境里重续前缘。然而细读《烟花三月》,我们理解“回归”后的李碧华,“再世为人”不是显现不同的面貌。她现在写的是“报导文学”。叙述中虽不乏被报导的对象,报导者李碧华的无所不在,才更耐人寻味。她不只写袁竹林与廖奎的乱世之恋,她其实也写了自己对这样乱世之恋的爱恋。行有余力,更要付诸实践。
    1997前后,香港文化界开始谈论“北进想象”。但少有像李碧华这样将“北进想象”的实相与虚相发挥的如此淋漓尽致。《烟花三月》描写报导者李碧华如何一步步了解袁竹林与廖奎的生平故事,如何运用自己的关系,展开跨国追踪。“廖奎,你在哪里?”不再只是袁竹林的深情勘问,也成为李碧华的欲望归宿。更惊人的,当香港传媒,从《明报月刊》到《天地》图书再到《壹周刊》都加入寻人行动,引来众多回响,袁与廖的不了情俨然要成为香港人的不了情了。
    我们也注意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及《无爱纪》里,各介绍了一位大陆女子,沈英洁及王绛绿,作为爱欲辨证的托喻,沈来自大陆来港,胼手胝足,但求安身立命。王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演绎了一场性禁区内不可能的爱欲冒险。到了《烟花三月》,慰安妇袁竹林现身说法,回诉自己经历非人遭遇,却也展现她惊人的爱欲勇气。周蕾所谓的“始原激情”用在这三位女性角色上,都能引生更多辨论。回归后的香港作家,要如何调整他们的感情倾向?中国是那诱惑的极致,也是创伤肇始的所在。她以女性身份,激发爱的想象与禁忌。疲惫的,历尽虚情假意的香港俨然属由后代的虚无追本溯原了;一下子地老天荒、生离死别的俗调,突然又多了层新的含意。但是且慢,这样的大陆也许曾经有过,却早已失传了吧。它的“意义”反要由香港制造,逆向输出。
    前此我以陈冠中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与黄碧云的《无爱纪》为例,描述香港情与爱想象幅度的两极。前者精刮算计,以不愿及不能爱来摒挡一切随爱而来的牵扯;后者则大事铺张无所顾忌的爱与恨,往往以玉石俱焚为出路。在我的解读中,这两种姿态每有自我颠覆之处。《什么都没有发生》留下挥之不去的爱的遗迹,作为“没有发生的反证,而《无爱记》在遍阅种种爱欲的逾越与冒险后,归结为无爱——并无言——以对。李碧华的作法又与两者不同。她身处回归后的香港,不再坐以待(祖国的?)爱,反则要“送爱心到大陆”,一方面,好重演《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香港经理人的本业,“二手”打造传播别人的爱的故事——这是服务业的本色;另一方面,她也呼应黄碧云式的哲学,深自为爱欲劫毁的宿命所牵引。事实上,她比写任何一说都入戏。《烟花三月》这部“报导文学”如果没有了李碧华的角色,不过只是又一本大时代悲欢离合的插曲。有了她,一场不可思议的“恋人絮语”于焉展开。
    《烟花三月》里李碧华自述寻人一筹莫展之际,在人代卜一卦,卦像是“火泽睽”,显示袁廖二人好事多磨,天各一方,“‘不言而喻’的巧合,竟要数千年前《易经》六十四卦中的一支,透露出来?”一切莫非姻缘。前定李碧华不禁毛骨悚然。问题是,李碧华也注定要在这再世情缘中扮演她宿命的角色吗?故事,不,报导,由此急转下去。廖奎下落竟然查出,原来他早已离开东北,随再娶妻子姜春兰一家人移居山东淄博。而淄博的一个区淄川正是《聊斋志异》作者蒲松龄的故乡!冥冥之中是注定了的。报导中的李碧华于束装北上,先到武昌与袁竹林母女会合,再转赴淄博——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李安排的摄影记者。袁廖重逢的高潮凄苦感人,不必细表。我所有兴趣的李碧华自始自终长相左右。是她化不可能为可能,也是她记录观察,批注这一场重逢的涕笑与无夸。李注意廖奎夹在袁竹林与姜春兰间的微妙尴尬。“世上所有爱情悲剧,都只因为“一公两母”。她忘了在第三者外还有个第四者——她自己。她是局外人,可却无所不同志。凭爻卦的指引,她来到了《聊斋》的故乡。她也是来偿愿的!“如果一个传奇,可自《易经》开始,以《聊斋》作结,就很圆满。”这个传奇的女主角不是别人,正是李碧华,或她不是人,而是鬼;她是爱,而没有身份。
    在《烟花三月》的后记,李碧华如是写道:我的第一个小说唤《胭脂扣》。是女鬼如花五十年后上阳间寻找她最心爱的十二少的故事。——回头一看,有很多虚构的情节,竟与今天寻人过程有诡异的巧合。《烟花三月》便是血淋淋的《胭脂扣》。它成书了,也流传开去,冥冥中是滞一些亡魂在“借用”寄意呢?
    的确,人世与鬼域,报导与虚构,相衍相生,成就了李碧华式的文学创造观,而她更进一步说明,促成她创作动力的,端在“钟情”。“钟情”是一种没有原因也无法解释的强烈感觉。但欲断难断,似聚似散,人却作不了主。”女作家李碧华与前慰安妇袁竹林互为灵媒,牵引对方进入名唤爱的畸域,不能自主。这一“钟情”说,其实远比前述拉岗式“爱的礼物”说,更有说服力。
    然而作为写作者,李碧华的钟情不乏自恋的焦虑?她的“爱的礼物”真是运行无爱吗?再引用罗兰?巴特的观念:“每当恋人看到、感到或知道情侣因这个或那个外在于恋爱关系的原因而感到不幸或受到威胁时,一种强烈的同情感便会油然而生。”但巴特话锋一转,提醒我们当对方深为自己的不幸而痛苦时,恋人可能发现这痛苦不但与已无关,甚至“把我给一笔勾销了”。由是产生恋人暧昧的位置:“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爱苦难,真是桩可怕的事;但同时,我又漠然视之,毫不动情。我的认同是不完全的;我是一个母性,但又是一个不够格的母性。”
    李碧华那里只“借用”袁竹林的矿事写书她创作的历程;她更(冥冥中?)“借用”了袁的故事写出了一个香港作家与她的中国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那么容易爱,就是伤害”,黄碧云写着:“永远不要爱上自己的项目”,陈冠中写着。而李碧华回归后走上了千疮百孔的中国土地,叙说着她“不完全”的爱的故事。回到本文开始的讨论,李碧华归根究底是“自作多情”的。她可能是自以为是的,表演性的自作多情,但更可能是自力更生的,生产性的自“作”多情。两者都不脱自恋的基础,但什么样的恋爱不以怜惜自己开始?是在这一辨证中,香港的主体性才有了奇妙的安置。
    而套用李碧华的叙事方法,香港的情与爱可能找回它的前世?我想到的不是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那个故事结束在上海。我想到的是陈残云的《小团圆》。在陈的小说里,国民党士兵黑骨球在抗战初期被拉夫参军。八年间转战四方,侥幸不死。战后回乡才发现母死妻离,一无所有。1946年,漫步九龙街头的黑骨球孑然一身,四顾苍茫。突然他在街上巧遇昔日同村旧识老妇,并且惊喜交加地得知他的妻子不但活着,还来到了香港!黑骨球终于与妻子团圆,却发觉她神色诡异,似有难言之隐。果然,飘流到港的妻子因为生活所迫,已经下海为娼。
    《小团圆》写于1946年。据此,故事中人物重逢比《烟花三月》中廖奎、袁竹林初在开昌见面还早了一年。但两作所要讲的乱世情缘,却如出一辙,所不同者,《烟花三月》跨越半个世纪,为廖袁往事,画下凄清句点,《小团圆》中的黑骨球与妻子百感交集下,接受命运现实;黑骨球逃离军队,决心与妻子留在香港,赌赌运气。他们不回大陆去了,一念之间的决定,是否改变他们后半生的命运?“香港是一个大邂逅,是一个奇迹性的大相遇。”王安忆的话再度回到耳边。
    
  节选自《当代作家评论》,王德威《香港情与爱——回归后的小说叙事与欲望》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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