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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诗歌中的“鱼”和“鸟”(3)

http://www.newdu.com 2017-12-11 《创作评谭》 黄嘉仪 胡少卿 参加讨论

    爱与性的暗示
    鱼鸟文化上迄远古,下至当代,在汉语文明中绵延几千年。闻一多先生在《说鱼》中援引《诗经》等大量材料,论证“鱼”是“匹偶”或“伴侣”的隐语13。而鸟类最为人熟知、喜爱的一个传统寓意也与伴侣、爱情有关,经常通过鸳鸯、比翼鸟、相思鸟等形象来传达。顾城诗歌中的鱼和鸟,也带有爱情婚姻的隐喻。
    最初/我爱你的眼睛/它那样大,那样深/我相信/在那黑玻璃一样/莫测的夜里/一定/一定安息着梦幻的鱼群 (《你的心,是一座属于太阳的城市》,1981)
    我习惯了你的美/正像你习惯了我的心/我们在微光中/叹一口气/然后互相照耀//在最深的海底/我们敢呼吸了/呼吸得十分缓慢/留在浅水中的脚/还没有变成鱼 (《溯水》,1982)
    水滴一点一点/汇入蓬蓬的梦寐/隐蔽进黎明/看白天的鸽子飞过/你和我结婚/然后变成鸟群 (《钒》,1984)
    以上诗歌均写于顾城和谢烨恋爱期间。诗中的“鱼”和“鸟”与恋人的形象是重合的,是甜蜜的爱情与婚姻的象征。《你的心,是一座属于太阳的城市》中关于眼睛的描写更是与顾城对谢烨的形容如出一辙:“眼睛又大又美、深深地像梦幻的鱼群。”14“鱼”在顾城的世界里应是一种完美的象征,因此才能成为对他的“维纳斯”15谢烨的赞美。
    闻一多先生在《说鱼》中还提出:“正如鱼是匹偶的隐语,打鱼、钓鱼等行为是求偶的隐语。”16
    我没带渔具/没带沉重的疑虑和枪/我带心去了/我想,到空旷的海上/只要说:爱你/鱼群就会跟着我/游向陆地 (《分别的海》,1982)
    顾城在这首诗中写到海上捕鱼的渔人,暗指对恋人的渴慕和追求;但他并没有带渔具,只带了一颗真心,又可以看到他对恋人的爱护,害怕伤害对方,这表现了顾城向往纯净脱俗、不掺杂猜疑和伤害的爱情。诗题《分别的海》,也让人想到顾城和谢烨恋爱期间一直分居北京、上海两地,除了一些短暂的相聚,其余时间只能通过书信联系。在这首诗中,还出现了窗子、小屋、灯光、女子的长发、梦中的人影等意象,隐约流露出遥远的思念。
    顾城诗中的“爱”不仅指狭义的男女之爱,有时也指一种广泛的人类情感。在《来源》《是树木游泳的力量》《叶子(二)》等诗歌中,他把这种广泛的“爱”指认为世界的“来源”、万事万物获得生命的起点:“我们看不见最初的日子/最初,只有爱情。”(《是树木游泳的力量》,1985)这类诗歌中,人、鱼、鸟、树木,乃至所有生命,都沐浴着阳光、微风和花朵的芬芳,以优美放松的姿态在空气中、水中游动。顾城的书法作品《爱》17(图6)对此作了呼应性的诠释:组成“爱”字的笔画相互组合变形,构成了形态不一的灵动形象,既像是张开翅膀的鸟,又像某种拖着细长细长尾巴的鱼类,或许还是两者的合体。除了主体的“爱”字,其余空白处也“写”有类似的细小生命,它们成双成对,在如水的纸面上漫游嬉戏。这幅书法和相关诗歌,表现了爱情就像鱼为水所环绕滋养、鱼在水中漂浮舒展的自然状态,“爱”是滋养全体自然生命的水源。
    上文的分析,是从鱼和鸟作为伴侣、爱情的隐喻出发。而鱼和鸟之所以具有这种隐喻作用,一般认为与性和繁殖的观念有关。弗洛伊德在《释梦》中指出,“鱼”在神话和民间传说中作为生殖器象征,带有性意味的成分18。闻一多先生认为“除了它(鱼)的蕃殖功能,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原始人类视婚姻为人生第一大事,婚姻的唯一目的是传种,鱼作为蕃殖力最强的一种生物,自然成为生殖繁盛的象征19。何星亮先生的《图腾与中国文化》则是以商人的“玄鸟崇拜”为例,说明我国古代也存在崇拜图腾、祈求生育的现象20。赵国华先生在《生殖文化崇拜论》中分别论证了鱼和鸟之所以成为女性和男性生殖器象征的原因,并指出原始先民对鱼和鸟实行崇拜,祈求生殖繁盛:“从表象来看,因为鱼的轮廓,更准确地说是双鱼的轮廓,与女阴的轮廓相似;从内涵来说,鱼腹多子,繁殖力极强”21,“鸟(特别是其能够伸缩低昂的头颈部)可状男根之形,鸟生卵,男根亦有卵(睾丸)”22。综上,鱼和鸟都带有关于性、性别和生育繁殖的象征,这在顾城的诗歌和绘画中也有体现。
    先从比较直观的绘画作品来看—1987年,得知谢烨怀孕后,顾城为她所作的画像就是鱼的形态(图7)23。画中“她”用鱼尾站立,腹部画着呈倒三角排列的小圆点,让人联想到“鱼腹多子”和子宫的形状。顾城对儿子描述说:“Sam,我画过一条鱼,是你妈妈。她在海底走路,裙衣飘舞……”241988年2月,顾城又为谢烨创作了一幅画像,名为《水源》(图8)25。画中也是一个怀孕的女人,腹部高高隆起,整个人体蕴含于一条大鱼中,并且下半身伴有水纹。女性、鱼、海洋都与生命的起源有关,这两幅画以生殖、生命繁衍为主题,表现了顾城对女性孕育新生命的赞美和崇拜。
    这种鱼与女性相结合的形象,在同一时期的诗歌中也有所表现:
    那么灵巧的腿,你像鱼一样,静静地走路,突然就隐没了/出现的时候,你的头发还是湿的,她们也弄湿头发…… (《镜台》,1991)
    顾城以童话的手法描画出一种特殊的女性形象—“她”像“鱼”一样生活在海洋,又像人一样有着“灵巧的腿”,可以“静静地走路”;因为来自水里,所以“头发还是湿的”。我们可以把这种奇妙的生命看作“人鱼”,尽管“她”不同于惯常认识中人身鱼尾的形态。“‘人鱼’的幻想和传说,是一种世界性的文化”26,经典之一有安徒生的《海的女儿》(即《人鱼公主》)。顾城曾为之写过一首赞美诗:
    为了像人那样站立、生活/你忍受着地狱般可怕的折磨/为了别人永远的幸福、相爱/你又甘愿化为黎明前的泡沫 (《献给安徒生童话的诗·海的女儿》,1979)
    从上文我们已经看到,顾城多次把自己依恋和崇拜的对象谢烨,画成“人鱼”的形象。
    心理学家荣格提出的一个集体无意识的原型“阿利玛”—“一种神奇女性的更本能化的变形”,也是以美人鱼(娃娃鱼)的形象出现的27。“不管是在男性还是在女性身上,都伏居着一个异性形象,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仅仅是因为有更多的男性基因才使局面向男性的一方发展。少数的女性基因似乎形成了一种女性性格,只是因为这种女性性格的从属地位,所以它通常停留在无意识中”。因此,尽管“阿利玛”形象通常是在女性身上得到外象化,但实际上也潜伏于男性的无意识中28。顾城身上有强烈的“阿利玛”情结,他不仅向往“女儿性”,而且对自己“污浊的”男性身份表现出自卑和厌弃。和贾宝玉一样,顾城认为“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忠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渣滓浊沫而已”。在《英儿》中,他通过G(即他自己的代号)宣称:“甚至不想为一个男人……一个女孩洁净的日子,这在他诞生时就已经错过了”29。“这是他的终身所求,像女孩那样去生活、相爱”30。顾城一直反抗着自己的性别,诗画中出现的“人鱼”可看作他无意识中的“阿利玛”—女性心理的外化。他把谢烨画作“人鱼”,在某种意义上,也可理解为在想象中实现自我的性别转移。因为顾城一直把谢烨当成另一个自我,并且相信“她才是真正的我”31,所以“人鱼”也可能是他梦寐以求的生命状态的显现。
    在另一种想象中,站立的、在海底走路的“鱼”或“人鱼”,会不会是落到海里的鸟?诗歌中有供我们联想和思考的描写:
    这是一片海的故事/太阳照的地方/四下黑暗沉沉//一只鸟 发现/月亮离她很近/可以理理羽毛咬咬餐巾//她想让花开到水里去/然后落下去/变成黑色的鱼群//她想站到水里/四下溅满繁星//她想听水的故事/光耀耀闪在海心 (《近处的故事》,1989)
    一只鸟“落下去/变成黑色的鱼群”“站到水里”—站立的或还带着某些鱼类特征的“鸟”,跟上述在海底走路的“鱼”“人鱼”有着一定的相似性,这在绘画中也能看到(如图7)。“鱼飞翔鸟在水中漂浮”(《曼》,1991),在顾城的概念中,鱼和鸟可以说是无差别的生命形态,本文第一节描述的“鱼鸟共生体”已向我们展示了两者的自由互化。上文还提到,鱼和鸟从远古时代起就分别被赋予了女性和男性的象征意义。在沉淀于人类心灵底层的集体无意识中,鸟带有男性色彩。顾城在上引诗中把鸟称作“她”—女性的指代,“想让花开到水里去”“想站到水里/四下溅满繁星”“想听水的故事/光耀耀闪在海心”也都是一些女性化的、柔美烂漫的愿望。顾城诗画中各种交叉重合的鱼、鸟、人、“人鱼”“鱼鸟共生体”形象,或许暗示了他对性别身份无意识的模糊化,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女性化的倾向。
    结 语
    顾城之所以在诗歌中描写包括“鱼”和“鸟”在内的大量动物,按他的说法是:“在诗里我可以不是一个人,看见鸟儿飞,我也可以飞,看见鱼游,我也可以游。最好的时候可以变成一朵花儿”32,“我觉得当你忘记了这个世界加于你的那些职责和符号之后呢,生命就可以获得一个更广大的形式”33。顾城认为,“人”不能限定我们,我们可以感受到其他生活,可以是万物中任意一个东西,是鸟,是鱼,是猴子……据此,他还在诗中反问道:“你怎么会以为我是人呢”(《小说》,1990)。这种观念与顾城受到庄子“齐物”思想的影响有关。在他看来,万物表面上千差万别,本质却是一样的,并且不同个体间存在着一种互通互感的自由体验。这种体验也被顾城称作“全息通感”或者“心理大通感”,即世界上各种不相干的范畴和存在都可以相互感受、作用、衍化34。
    从根源上看,“通感”来自顾城对“以前的生命”的神秘体验。他说:“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前,都作为云、飞鸟、河水,千百次生活过;都作为阳光生活过。当你有了眼睛,看世界,闻到春天的气息,听,声音一闪,你就想起了以前的生命。”35相关表述在《“最初只有爱情”》36《我曾像鸟一样飞翔》37《金色的鸟落在我面前》38《无目的的“我”》39等多次讲话中反复出现。顾城在与各种动物的“通感”中,唤醒了自己同样作为鸟、作为鱼的“以前的生命”,即荣格所说的某些东方人信念中“上辈子的回忆”40。值得注意的是,荣格紧接着指出:“如果这些内容在意识中停留的时间太长,个体就要受到缺乏适应能力的威胁;他将老是一心想保持或返回到原始幻象中去。”41与之相似,荣格在分析诗人对“原始经验”等无意识内容有较之常人特殊的认识时,指出“其结果就是生命在另一方面的相应枯竭”42。或许,这些观点可以为顾城在现实中的强烈不适和恐惧,甚至为他生命的过早凋谢作某种警示性的诠释。
    【作者单位: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文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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