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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思想形象——方维规教授访谈(6)

http://www.newdu.com 2017-11-15 《社会科学论坛》 方维规、符鹏 参加讨论

    归国十年
    1. 文学社会学的视野重构
    符:我注意到,您回国之后,学术研究又有了新的变化,开始转向文学社会学研究。文学社会学在1980年代曾经热过一段时间,但很快被各种眼花缭乱的西方新潮理论取而代之。此后,关注文学社会学的学者非常有限。现在,很多人提到这种研究,往往只会想到正在流行的布尔迪厄的方法,以往介绍过的早已被遗忘,更不用说还有很多不曾进入视野的。方老师您转向文学社会学,是出于什么学术考量?
    方:其实简单地说,是工作需要。我在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研究中心任职。童庆炳先生觉得文学社会学很重要,希望我开一门课。我接受了这个任务。在查阅资料的过程中发现,当代中国的文学社会学研究非常不理想。1980年代的译介缺乏系统性,很多理解和表述都含混不清。这些问题很少有人注意,更没有进一步深究。对我来说,很多工作只能从头做起,尤其是不少国内完全不知道的思想,需要自己动手翻译。教过两年之后,加上我们文艺学学科要出一套“新世纪高等学校教材”,我决定带领学生编一本有特色的教材,既方便自己教学,也为其他学校老师提供参考。
    符:我插一句,从我了解的情况来说,这本教材《文学社会学新编》出版后,很受欢迎。一些在高校任教的朋友告诉我,这本教材不同以往,特色显著,构架清晰,既有文本翻译,又有案例解析,还有脉络梳理,非常适合学生了解文学社会学的整体知识结构和演变脉络。其中,您写的导论“文学社会学的历史、理论和方法”,相对完整呈现了文学社会学的基本面貌,特别方便学生建立认知图绘。
    方:如果确实方便教学,也达到了我编这本教材的目的。其实为这本书花了不少功夫,书中选录的文献,有三分之一都是新译。我想,这些第一次介绍的文献,应该对大家更完整地了解文学社会学是有帮助的。
    符:是的。您介绍的许京、梅林的文学趣味研究、阿多诺和西尔伯曼的文学社会学之争等方面内容,在学术史上极为重要,但此前国内学界几乎闻所未闻。我注意到,这本教材完成后,您对文学社会学中的关键思想专门进行了研究,比如卢卡奇、本雅明、阿多诺、西尔伯曼等。这些研究后来收入您的著作《20世纪德国文学思想论稿》。另外,这本书中还收入您对“接受美学”和德国重要作家文学思想的研究。是否可以说,您是希望以文学社会学研究为契机,重新思考和整理20世纪德国的文学思想?
    方:可以这么说。完成文学社会学的研究后,我发现,至少在德国思想脉络中,学术界的很多研究并不深入,在不少关键问题上,都是浅尝辄止,含糊不清。比如,本雅明的“光晕”问题,学界研究了将近二十年,但这个概念是什么意思,第一次使用是什么时候,从来没有人深究过。与之类似的是德国“接受美学”,虽然是文学理论研究的老问题,但已有的讨论在很多方面也是经不起推敲。
    符:这方面我也有同感。1980年代以来中国学术非常突出的问题是,对于西方的接受是粗放式的,大家理解西方的方式是非常片面的,零星的,偶然的,没有系统性。所以,谁热了就追谁,或者因为某个机缘接触到谁,那就是谁,等潮流过去之后,那个学者也就被忘了。但事实上,大家对他的理解和消化根本不充分,也没有整体性。由此带来的后果是,1980年代以来的学术发展缺乏全局观,从表面上看,我们介绍了很多西方理论,但真正理解得全面和准确的不多。
    方:你说得对。很多外国学者在自己的国家名声并不大,一到中国就莫名其妙地受到追捧。根本原因就是我们眼光不够,缺乏系统性,抓住什么就是什么。学术要慢慢长出来才行,应该有所辨别,什么值得介绍,什么不值得介绍,说到底是学术眼光和知识积累的问题。
    2. 汉学研究的问题与方法
    符:说到这里,我想到您的另一个研究领域,也就是汉学研究。其实在问题症候层面,也存在同样的认识限制。汉学研究已经成为当代学术的“显学”,很多汉学家以及他们的研究受到广泛的追捧。作为海外汉学的直接参与者之一,您是如何理解和评价的?
    方:前面提到,我在哥廷根大学的时候,参加了东亚研究所的近代词汇研究项目,也就是海外汉学研究。那项研究的成果质量是非常高的,我听说已经有部分内容出版了中译本。不过,当时国内还没有“汉学研究热”。经过十多年时间,国内译介和讨论了许多海外学者的学术成果,但从整体上看,还是鱼龙混杂,参差不齐。事实上,不少译者和研究者缺乏对这些成果的辨别能力,也就是哪些是有品质的研究,哪些无创建的赘言,不能做出明确判断。
    符:这种虚热症其实对硕博士生以及年轻学者的影响很大,因为他们的知识积累和学术眼界还不够,所以,很容易被各种所谓的方法创新吸引,至于背后的文献基础和思想依托,往往还没有能力加以追问。
    方:听你这样说,确实危害不小。我前几年写过一篇小文章《汉学与汉学主义》,希望通过概念和问题辨析,给这种盲目崇拜的虚热症降降温。很多中国学者的膜拜心态,其实是对知识所包含的权力关系的认可。所以,他们一看到新概念、新方法,仿佛就看到了中国学术的救星。事实上,很多理解都是不着边际的猜测和臆想,缺乏必要的文献支撑。
    符:在这方面,您的概念史研究,倒是提供了很好的批判视野。比如您对“夷”、“洋”、“西”、“外”的分疏与讨论,辨明了很多纠缠不清的论述。
    方:但愿如此吧。我想,马上要出版的概念史研究论著,可能在这方面会提供更多的参照和校正的视野。我又想起你刚才说到的那篇《汉学与汉学主义》,在《读书》上发表时,不知编辑出于什么考虑,可能由于篇幅吧,把文章的最后几句句子去掉了。讲的也是盲目崇洋:学术会议的坐次和论文在刊物中的位置等,不见得缘于“礼仪之邦”的习俗,而是要让外来和尚先念经。假如我们抹去那光环,便可非常轻易地看到,一些西方汉学“成就”是很平庸的。它可能有一个很不错的选题和视角,可是我们的硕博论文中也有很多不错的选题和视角!就学术训练和学识而言,一些无多建树、只在中国才受到高度礼遇的“洋和尚”的中国知识,是不能与许多中国学者的学问同日而语的。好在全球化的今天,在业内,我们已经可以很好的平等对话了。
    3. 文学研究的概念考辨
    符: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也许可以这么概括您的学术研究,其一是充满实证精神,我觉得这与您在德国学术训练有关,我们都知道,文献考证是德国学者的优长。其二是对概念的敏感性。换句话说,您对概念的使用非常谨慎,总是带着高度的社会与历史敏感性去把握它的内涵。这一点,可以引申到您近年来写作的一系列文学研究方面的概念辨析论文,比如,“跨文化”、“沙龙”、“(西方)文学”、“世界文学”等。这样的论文其实很难写,对研究者的知识积累的要求很高。我想知道,您当初是如何考虑的?为什么决定写这一类文章?
    方:说起来,这些文章的写作都是被动的。起初是因为在研究和教学工作中碰到这些概念时,吃惊地发现,很多使用方式都是陈陈相因,以讹传讹。如果听而任之,无疑会给学生带来很大的理解偏差。所以,转用孟子的说法,不是我好辨,是不得已啊!举个例子,西方“文学”概念,现在很多老师在教学中,都会引述福柯、威廉斯和卡勒的观点。但我的辨析或许可以让人看到,这些使用方式都是不准确的,与实际的观念演进脉络有出入。
    符:这一点确实非常重要。可惜很少有文学研究者来做这样的工作,当然这也跟学术训练和能力有关。尤其是您对“跨文化”和“世界文学”两个概念的辨析,对于当前比较文学的研究,说得上是及时雨。从表面上看,大家觉得自己已经懂了它们的含义,使用起来也是不假思索,但经过您的辨析,才发现其中的问题很大。
    方:是的。“跨文化”问题其实涉及到对三个概念的辨析,即“多元文化”、“文化间性”、“跨文化”。很多人把它们不加区分地混用。“文化间性”是对“多元文化”的进一步发展,这一点不难理解。但很少有人知道,“跨文化”是作为这两者的对立模式而提出的。简单地说,“跨文化”是指跨越不同的国族界限,行走、穿越于不同文化。所以,它其实被看做介于文化普遍主义和文化相对主义之间的第三条道路。在这种意义上,与其说它是一种方法,不如说它是一种哲学思考。我对这个问题的重新讨论,后来在巴黎的法国人文中心讲过,很多法国学者听了觉得眼前一亮,没想到中国人能够进行如此深入的考辨工作。
    符:您好像在巴黎高师做过一次演讲,说的也是同样的问题?
    方:不是的,但有些联系,那次讲的是文化传输问题。
    符:以往的讨论,确实没有意识到概念之间的对立和构造关系。换句话说,对于“跨文化”的理解,必须在一个概念群的意义脉络中才能加以定位。一旦脱开这个脉络,基本上就是使用者的主观臆断了。我想进一步了解,学界对“世界文学”概念的误解,是不是有所不同?
    方:可以这么说。相比之下,“世界文学”的问题更严重。不止是中国学者存在误解,甚至很多享誉国际的比较文学专家也是一知半解,妄下判断。凡是讨论“世界文学”,都会提到歌德的讲法。但大部分人都没有追究歌德是在什么语境,针对什么状况提出“世界文学”的。我们在很大程度上是用后来的理解,置换了当初歌德的表述,时长日久,也觉得他最初就是这么认为的。这个问题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具体的讨论,可以看我发表在《文艺研究》2017年第一期的长文。概括地说,当初歌德的理解,从历史层面来看,与赫尔德关系密切;从现实层面来看,一方面根植于德国社会语境,另一方面针对欧洲的民族状况。如果不讨论这些层面的问题,我们便不能真正理解“世界文学”概念的起源。
    符:听您的解释,确实很受启发。在概念使用的问题上,很多人对它的历史语境都缺乏敏感性,这带来了无形的理解障碍。我相信这篇论文,以后会对比较文学界重建自身的学科根基和历史理解大有裨益。最后,我还想了解的是您这些年开展的一项非常重要的学术工作,也就是“思想与方法”系列会议。能否就此谈谈您当初的设想和规划?
    4. 跨学科的学术组织实践
    方:好的。从2006年回国,到现在已经有十年。这十年之间,我的研究逐渐介入当代中国学术的不同领域。因此,对于不同学科的问题,也有了近距离的观察。最直接的体会是,很多研究都以学科自重,建立起壁垒森严的门户,大家对学科之外的学术进展知之甚少。在这种情况下,跨学科问题逐渐成为学术界的共识,但具体来看,真正落实的并不多。
    符:我也有同样的体会。虽然大家都觉得跨学科重要,但是对于什么是跨学科,如何跨学科,很多人的理解都不深。似乎了解别的学科方法,通过多种角度研究同一个对象就是跨学科了。其实真正重要的是,如何超越学科界限,真正以整全的眼光来把握问题的核心,而不是不同方法的简单叠加。在这种意义上,组织跨学科对话非常不容易,它要求参与讨论的学者必须是各个领域的一流学者,这样才能更好地反省和扩充自身的知识视野,达成理解眼光的融合。
    方:你说得对。这个“思想与方法”系列会议是从2013年开始的,目前已经举办了四届。我当初设计这个“国际高端论坛暨学术对话”时,一个重要的考量是少而精。也就是不要办成大会,中国很多会议的规模是好几百人,比如那些年会,像过年一样热闹,我有时开玩笑地说,应该再放些鞭炮啊。我自己参加这类会议不多。这些会议的实际效果甚微,大家自说自话,忙于应酬,热闹完就散了。我们这个系列会议的总人数通常控制在20人以内,邀请的都是各个学科领域的一流学者,每次听众却有好几百人。活动一般分为两个部分,半天高端对话,一天学术论坛。对话部分邀请的学者都是享誉海内外的名家,比如,于连、成中英、王汎森、罗志田、达姆罗什、张隆溪、欧立德、葛兆光等。第二天论坛也是围绕第一天的对话,议题集中,气氛热烈。
    符:就我听会的感受而言,确实如此。据我的了解,这个系列会议现在在学术界已经形成良好的口碑和影响,不少学者和学生每年都慕名等会,期待听会。我想知道,这个系列会议,何以能收到这样的学术反响?
    方:这样的效果其实是超出我最初预期的。我最初并没有这么大的期待,只是想老老实实地办出真正有质量的会议,以做学问的态度办学术会议。不过,现在来看,会议获得的反响,一方面是因为与会者都是各领域的名家,另一方面也与每年会议的主题选择有关。事实上,每年办会的核心问题是如何确定主题,这绝不是灵机一动的随意选择。其实与我对中国学术界动态的长期观察和考量有关。第一届的会议主题“全球化时代中西对话的可能”,在某种意义上具有理论统领性,也就是处理对话的基本理论和历史的前提。如果不首先反省这些前提,后来的对话很可能还是流于形式。从第二届到第四届,主题依次是:“近代中国的文化政治与知识建构”、“何谓世界文学?:在地方性与普适性之间”、“变动的秩序,交错的文明:历史中国的内与外”。毫无疑问,这些主题都是当前学界的热点议题,如果没有合适的对话平台,大家的研究再热烈,最后也可能变得缺乏参照和动力。因此,每年受邀的与会学者都表现出强烈的对话兴趣。会议结束后,他们的反馈也都相当好。目前,前三届的会议论文集已经出版,第四届正在整理中。很多年轻的学者和学生都表示,尽管当时未能聆听会议,但是读论文集同样很有收获。
    符:是的,对于学术界来说,这是一件令人振奋的好事。学生们通过这个平台同时了解不同学科的进展,以及不同方法论的交锋,的确能在短时间内把握学界的前沿问题。说到这里,我很关心,这个系列会议是否会继续办下去?这不是我的个人期待,不少学者和学生也有同样的愿望。
    方:当然会继续办下去,希望在这些会议中酝酿和发酵的思想成果,真正能够对当代学术的跨学科诉求有所助益。这也是我推动这项工作的最大心愿。
    符:好的,继续期待。今天的访谈很充实,也很有收获。谢谢方老师!
    方:别客气。我也聊得很高兴。
    访谈时间:2017年4月29日
    整理人:符 鹏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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