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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料再多,也不能直接变成牛奶来,需要牛的肠胃的转换。” 记 者:《泥鳅》算是您比较早期的作品,您曾说过自己当初创作这部作品的灵感是来源于一则新闻,后来许多作家也开始借助新闻媒体阐发自己创作冲动,您怎样看待这种“新闻文体式的写作”? 尤凤伟:如果一个作家不想深陷自我,要写社会人生,必然要了解社会生活。以前强调深入生活,尽管有些偏颇(深入生活就是下基层),但也有一定益处,防止闭门造车,空话白话。在信息闭塞时代,走出家门接触社会是写作的题中之意。而时下媒体自媒体发达,信息爆炸,那其实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了。社会的方方面面、边边角角都展现在人们面前,确实为写作提供了方便。然而别误会,有了海量的资讯就可以写小说了吗?非也。信息不等同于作品,草料再多,也不能直接变成牛奶来,需要牛的肠胃的转换,同样,素材也需要转换才能变成作品,从媒体上照搬是不成的。我从来不使用现成的新闻事件写作,这样写出来的东西与文学一定隔得很远,但可以从诸多信息中受到启发,构思成篇,如此写出来的作品犹同面粉制成的蛋糕,色香味俱全。即生动优美的文学作品,将现实资讯转化为文学,检验着作家的总体素质。 在这里谈一谈作品的虚构。实事上虚构是具有广阔的天地的。不一定有了现实素材才可以写东西,虚构是作家通过想象的“三年早知道”。我的一个小说叫《沉默的格》,写一个哑孩通过画画爆出其母亲合伙情夫杀死其父的案件,是虚构的。但几年后媒体报出一个几乎完全一样的案件。开始称奇后来也找到了答案:生活的丰富性,只要能想到的事情都有可能在现实中发生。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作家的想象便是一个世界。想象便是虚构。我的作品无论是历史的还是现实的,从根本上说都是虚构出来的,有的有现实的触发点,有的则没有。无事生非属于小说的范畴。 最后说一点,完全依靠新闻资讯写作是没有出路的。 “心里装着大世界,大人生,才能有大胸怀写作。” 记 者:您从事文学创作很多年,写过土匪、战士、农民、底层百姓、知识分子等各类形形色色的人物,您自己最满意的自己塑造的哪一个或者哪一类人物形象?现在很多作家的作品给人一种千篇一律的感觉,您认为如何才能跳出这种创作的模式? 尤凤伟:我确实写过形形色色的作品。因为我写作的题材比较广泛。至于我满意的是哪一类人物形象,还真没想过,不好说。你说的作品千篇一律的现象文坛是存在的。这一类作品缺乏广泛的社会性,仅陷入个人的小天地里,写来写去无非是老腔老调,没有新鲜感。要想改变这种状况,唯有走出自我,涉入广泛的现实生活,由自爱自恋的井底之蛙变成在天地间飞翔的雄鹰,视野宽阔了,作品也便呈出丰富的异彩。写作范围的闭塞与宽广说起来是一个习惯问题,实际上是写作观念问题。心里装着大世界,大人生,才能有大胸怀写作。作家可以写自己熟悉的生活,也可以写不熟悉的。后者需要一种能力或者说才情。有人讲护士可以虚构,细节则不能够,我不这么认为,我作品中许多出彩的细节,就是虚构出来的。 “文学要书写历史事件与历史人物,首要的‘度’是真实再现,不能离‘谱’。” 记 者:您的小说让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个难忘的故事,还让我们对曾经的历史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有关历史题材的小说并不少见,可是像您的作品那么让人感觉真实的却不多,您认为文学作品该如何把握好讲述历史的度? 尤凤伟:有句人人熟知的话叫:历史是任人们打扮的小姑娘。比如时下的抗日神剧,真实的抗日战争是那样的吗?正是鉴于对这种抗战作品的不认同,我开始写属于自己的抗战文学作品,如《生命通道》《五月乡战》《生存》等一大批中短篇小说。你说从中读出了“真实”,其实这正是我的首要追求。我认为不真实的历史题材作品不仅是垃圾更是毒药,起到了极其恶劣的作用。要提到犯罪的高度来认识作者的写作活动。这是一种情况,另有一种抗战文学倒是写了不畏牺牲与敌人的殊死搏斗,很壮烈,但作品粗糙,简单化,公式化,如穷人是抗日的英雄,而富人则是通敌的汉奸。以所谓阶级观点来区别人物。事实上参加伪军与日军并肩作战的大部分是穷人为了生计而为之。富人倒很谨慎,有的还积极参与抗日活动。我的《五月乡战》即是写了一老乡绅带领全家抗战的故事。不是凭空虚构,而是从一本县志上看到的记载,还配发了一张全家人转战战场的照片,很感人。文学要书写历史事件与历史人物,首要的“度”是真实再现,不能离“谱”,在此基础上再予以虚构,加工。 记 者:您是青岛人,青岛是一个沿海城市,可是在您的作品里我们经常看见的是“山”而非“海”,您对“山”是否存在某种情节呢? 尤凤伟:我居住在青岛几十年确实很少写到海,写山居多。那山叫昆嵛山,我的老家是许多作品的背景。所谓山就是土地,乡土。写这类题材的作品被称为乡土文学,我的乡土文学代表作《山地》写的是一个几近陷入绝境的老农。我所知道的近代中国,生活境况最悲苦的是农民,被盘剥压榨最甚的还是农民。作家一古脑写乡土文学,一是作家大多从农村走出,了解农村与农民。另外,也是深深怀着对农民的同情,呼吁求得改变。 回到前面的问题,几十年生活在海边为什么不写海呢?青岛的文学刊物一度改名为海洋文学,多发海洋文学为主,但不久便难以为继,又改回来。海洋很辽阔,很美丽,但文学的因素稀薄。看似近实际很遥远,抓不到可写的东西,比方我,假如一定要写的话,只能写我游泳的经历,偶尔“赶小海”的经历,委实没什么可写。即使胡编《加勒比海盗》类东西亦捉襟见肘。与我同在海边的作家亦同样。 (责任编辑:admi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