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没有较好的汉译本,所以,1920年我国第一本正式作为中等学校用的白话文教材《白话文范》出版时,只收录了翻译小说《铃儿草》(法国伏兰著、恽铁樵译)、《畸人》(法国伏兰著、周瘦鹃译)、《最后一课》(法国都德著、胡适译)和《航海》(俄国杜仅纳甫著、耿介之译)等4篇翻译小说而没有《项链》。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虽然一直没有较好的译本,但是早在1914年我国就已出现了《项链》的译本。钱林森在《法国作家与中国》一书中称:“在1913—1914年间,随着萌蘖于清末民初的鸳鸯蝴蝶派甚嚣尘上,对莫泊桑作品的翻译也掀起了一个小小的高潮。一年间,《小说月报》、《小说时报》分别刊登了瘦鹃、随波、珠儿等翻译的《铁血女儿》、《悲观人生》、《巴黎女子》、《约嗣芬外传》等七篇小说。”(转引自闫苹编著《中学语文名篇的时代解读》,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126页)他提到的《巴黎女子》就是《项链》。《巴黎女子》题下注“本法人孟普桑原著 随波 珠儿”。虽然《巴黎女子》保留了原著的基本情节,但采用的是意译的方式,如称男主人公是“学部大臣的秘书”,更是添加了一些情节,用了鸳鸯蝴蝶派在写艳情小说时常用的秾丽的词汇,甚至在开头和结尾还采用了中国传统小说惯用的一段较长的以作者口吻表达的说教文字: 有过人之才,斯有过人之欲。这话并非说无些微之才,就无些微之欲。不过才能济欲到什么地步,那欲就继长增高罢了。而且欲的分量,总较才要多。新学家说:“欲是进化原则。”这话在西洋却不错,若在我们中国么,诸公休怪小子胡说,中国人有些微之才,就有多许之欲。这原不违人类公例,但他的欲,不是探险南北极,不是发明飞行艇,也不是博士硕士的学位,却抛荒本业,到运动场中,钻头觅缝想做官。做官原不比做贼做强盗,但他心思是羡慕做官,可以不劳而获。若自己才情称不称,可不暇问了。岂当无关进化?简直是退化的大原因。这毛病自从前朝遗传下来,没有绝灭,才在中国,实在不是好东西。我如今且说女子的色,拿来比男人的才。这段话,只算兴而比也。诸公听我道来。话说法国巴黎地方,有一个女子,生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世家贵族的闺英闺秀,没有一个赶得上他。只是一件缺憾。松柏讬根培塿,生小不知罗绮。虽丰姿绝世,论身世不过华门圭宝中一个小家碧玉,只因艳名四躁,自己便抱负不凡,以为嫁得金龟夫婿,浣纱姊妹无得同车。无奈父母栖身劳动社会,交游少贵显之人,门前无长者车辙。童蒙求我,女郎却都不屑。久而久之,人都觉其高不可攀。十年不字,过问无人,心中懊恼,不得已想降格以求。适有学部大臣私邸书记,欲求援系,女郎震于学部大臣之名,以为也不辱没,就许了他。 ………… 这件事以后如何,暂且搁下不讲。单就本篇所记而论,岂不是有过人之色,有过人之欲么?假使他不有过人美貌,嫁得穷措大,安分守己,虽椎髻高舂,举案齐眉,有何不可?自古道:齐大非偶。那学部大臣的宴会,可以不去,他丈夫也不弄帖子回来了。不过才与色稍为不同,假如男子有非常之才,自然不难致身通显。女人虽有非常之色,为境况所限,可不能拿色来发展。若是把色当才用,可是连巴黎美人还不如,至于无才 想要夤缘,等诸自桧以下,不犯着去说他。(随波、珠儿译《巴黎女子》,《小说月报》,1914年第7期第1、6页) 目前,并没有发现在国内刊物上《项链》的最早汉文直译本,最早的汉文直译本可能是1920年发表在留日学生创办的刊物《学艺》第6期上的崔雁冰译的《项圈》。其“译者识”写道:“莫泊三系法国自然派文学的巨子,与俄国契诃夫同称现代短篇小说作者的名手。他一生著作绝富,短篇小说介绍到中国来的已竟很多,长篇则仅有王崇植君译的‘人生’。”之所以要选择这篇,可能是虽然莫泊桑的许多短篇小说已译成中文,但这一篇有必要译出,但均是意译,所以有必要重新进行直译,如开头便是:“伊是娇艳动人女儿中的一个,时运不齐,生长在书记的家庭里。伊没有奁钱,没有希望,也没有法儿使有钱的人及有声望的人认识伊,晓得伊,恋爱伊,并同伊结婚;伊只好嫁给一个公共教育部里的小书记。”[崔雁冰译《项圈》,《学艺》(日本),1920年第6期第1页] 不过,根据1922年吴弱思在《最小》报上发表的《两篇项圈》来看,当时国内仍有其他译本,严格地说仍属于改作,如张枕绿改作的《项圈》,吴弱思写道:“法国毛柏桑作的一篇《项圈》,内容略述一个爱慕虚荣的少妇……此篇已经译成数十国的文字,传颂全球,便在我国也有许多人把他译过了。近见《快活》杂志三十五期中也载着张枕绿作的一篇《项圈》。题下注着‘读了毛柏桑的项圈改作’一行小字”。接着他批评改作是“窃取外国小说的资料,改头换面而成篇”。(吴弱思《两篇项圈》,《最小》报,1922年第12期第2、3页。1921年,李璜在1921年第三卷第6期《少年中国》发表的《评莫泊桑的小说》 中说:“年来国内翻译莫泊桑的短篇小说很不少。现在并且渐渐有人翻译他的长篇。可见国人爱读莫泊桑小说,这或者是因为莫泊桑的才调特别适合我们的口味。”李璜评介的是李劼人翻译的《人心》,即《一生》。另外《少年中国》1922年第11期刊登了陈生翻译的《我的叔叔虚乐》,即《我的叔叔于勒》。这本杂志还刊登过大量涉及法国思想、文化、文学方面的文章或译作,这大概是因为少年中国学会的成员余家菊等人在法国留学过或考察过而认为中国应效仿法国,或是倾慕巴黎公社革命。)这篇改作写女主人公向自己已出嫁的姐姐借首饰,结果弄丢了,丈夫就变卖家产,两人艰苦度日。等他们筹足了钱准备还给姐姐时,姐姐给她看了一封信。原来是丢项链前三天,她丈夫写给她姐姐的,内容是让姐姐借给她,而自己相机偷走,目的是让她悔改。“伊刚把此信看完,伊丈夫立把一串钻石项圈,套向伊项上,说是把此赎他欺饰之罪。”结局是中国人熟悉且喜欢的“大团圆”。当时对《项链》进行改作的绝不止张枕绿一人,又如1923年署名“求幸福斋主”的人在《红杂志》的第41-42期上连载《项圈》,故事情节与原著基本相同,只不过将故事发生的地点搬到了北京,将男主人公换成了北京大学的毕业生刘信才,将女主人公换成了女子中学的毕业生李志芳,将其所参加的宴会改成财政部长举办的。不过也有人称:“现在中国所译出的莫氏作品,如《项圈》《乞丐》几篇,其实完全不能代表莫氏的全集。”(施青萍《谈莫泊桑的小说》,《最小》,1923年第4卷第91期第6页。据笔者的初步统计,1922-1929年,是莫泊桑作品在中国接受的高潮期,作者多被译为“莫泊三”,这期间发表在各类刊物上的他的译作有200余篇或部含一作多译,包括现在常被初中教科书收录的匀锐译《我的叔父修列》,见《学生》1922年第9卷第1期。1929-1949年多译作“莫泊桑”,这期间发表译文也有100多种,包括顾启源译《落魄的叔父》,见《艺风》1940年第6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