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存的人生经历和汉语思想的努力,不由让我想起世存的老乡熊十力。一代大哲熊十力曾作为热血青年投身辛亥改革和护法战争,到了35岁才转而“决志学术”。参与革命也是立万世不易根基的行动,退而结网也是如此。若非如此伟大志力,一代大哲何以可能?世存开始考虑汉语思想,也是一种书斋里的革命,一种从文化根基处改造和把握,来为当世或未来立法的努力。从政治到汉语思想,作了哥白尼式内心革命。如果说熊十力的“决志”中有人格原有世界图景和自我实现目标的瓦解,那么在世存这里并没有这个问题。世存在出世和入世之间,游刃有余。当然在熊十力的“决志”和世存的逢源之间,我无法作高下之分,我不能轻易说沉思的生活高于政治生活。 或许曾经沧桑才知道真情,只有进入政治经历了精神风暴然后跳出,出于政治才知道哲学,才知道思想的真谛。我不知道汉语思想的提出,专利是不是属于世存。在接触汉语思想之前,我知道刘小枫的汉语神学之说。汉语神学和汉语思想等说法的开始,就是在西方现代文化冲昏了头以后,接下华夷之辩和中体西用的棒子,开始再次思考中华民族的主体性问题。 在《关于九十年代的汉语思想》一文中,余世存首次使用了“汉语思想”的概念。他用这一概念来梳理九十年代的思想流派,目的是凸显“以中国问题为自己的思考对象”这一特点, 以区隔于那些搬弄西方术语,追随西方兴趣的学院派的知识或学术规范。实际上如果搬弄西方术语,那么中华民族还是西方的话语制造出来,一点主体性没有。 这是一种气度恢弘的努力,上下五千年古今八荒无不在盈盈笔墨之间。我不能说世存已经到了那种境界,但我敢肯定的说,世存是在路上。不是人弘道,而是道弘人,或许这辈子世存注定只能在路上,但是在世存的心脉中充盈与熊十力一般的志力。 追问汉语思想不仅仅为了安身立命,而且必然决破网罗而出,肩起千古不变的追问如何才是自然正当生活的使命。安身立命的思考必然要进入政治层面,就像儒家内圣必然要外王一样。而且在我看来,世存好象与儒家不同,不大在意安身立命,就直奔自然正当的生活方式而去。也就是说世存是一个现代的思想者,尽管与儒家有着家族相似,但是儒家的内圣,经过现代社会终极价值私人化和世俗化以后,已经在政治哲学或者汉语思想中已经搁置起来,不用提拎到公共领域来审看。 一个民族国家的认同,离开不了其母语。我虽然不能赞同母语就是决定性的,与政治捆绑在一起,成为一种意识形态,一种无可逃避的灵魂奴役。但是如果是非政治势力,哲人来弘播,从而作为中华民族国家的公民宗教,我不仅不反对,而且还鼓励。政治认同虽然是奠立在自由平等普世价值之上的认同,也就是放在人性之上的认同,但是它无法彻底地离开语言。海德格说,语言是“在”的家。或许汉语就在我们的血肉中,你能够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吗?你的举手投足之间,就有汉语的韵味流溢。 就像海德格到赫尔德林的诗歌中寻找德意志的家园,我们必须把汉语思想拉进政治认同里,同时厘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把汉语思想拉进政治认同里,政治认同就道袍,没有情感和激情的支撑。就像一个林黛玉那样的女人,你如何作老婆?只有把薛宝钗的性感拉进来,钗黛合一才是较为完美的。 《非常道》 虽然没有前言后语,而且没有世存的指手画脚在文本其中。我不知道世存是如何考虑的。但是这样的做法,确是孔子立《春秋》删定六书的遗蕴。拿着《非常道》和《世说新语》绑一起,恐怕不是世存心中的期许。《世说新语》是文人的吉光片羽,但是《非常道》确是世存汉语思想的努力,世存对汉语思想有多高的追求,《非常道》恐怕就承受了这种恢弘之气。如果我是世存,没有拿《论语》来比较,是不会有发自内心的微笑的。 不仅仅世存直奔外王是现代性的表现。《非常道》大义是1840年到1999年的中国话语,那么就是现代中国的。那么其中微言就是现代性问题。一直以来,按照李泽厚老先生的诊断,把这段历史归到封建社会中去,这样抹杀了现代性。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未来现代中国没有过去。1840年到1999不是天鹅绒般地滑入未来,不是是现代性的进一步完成,而是从封建到现代性中间的大裂谷上跨过。这样不是革命才怪,也就是李泽厚嘴巴喊着告别革命,其实手上干的活是二次革命。所以某种意义上,我希望一种当代孔子的出现,当代《论语》的出现,以脚踏实地的方式,一步一步坚硬当下中国的现代性。 从安身立命到追问如何才是自然正当的生活方式,这是每一个个体和民族生存必须上下求索的,你想回避作一个“末人”还不行,因为不追问政治就会异化,暴政无所不在,你要进入猪圈,作一个特立独行的猪也不行,因为你的猪圈不能“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而且只要你进不了暴政之中,你很容易被称作敌人,被迫成为异议者。政治是一个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东西,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汉语思想也是宪政的问题。 既然汉语思想是现代性的政治话语,那么就要在传统和现代性中拿捏得中规中矩。我一开始就对世存有些批评,例如过于依赖道德批判,道德批判是现代性所不喜欢的东西。所以曾经让道德批判至高无上的汉语思想,必须警惕和修正道德,让他回到自己应有的位置。如果路径依赖还在道德批判身上,那么必然认为思想的根本变化必然引起世界的变化。这还是马克思的哲学改造世界的想法。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