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才子佳人小说演变史》苏建新著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6 简介 本书重新审视了20世纪近百年的研究状况,提出:“才子佳人小说应该是一个历时的、发展的、广义的小说概念。”这样,才子佳人小说的研究范围大大增加,视野大为开阔。基于这样的新观念,本书把才子佳人小说的发展分为五个阶段:“孕育于先秦至唐前,成熟于唐,发展于宋元,初盛于明,全盛于清”。全书五章,从宏观到微观,对才子佳人小说作了相当全面的研究。书中还罗列了对研究者和读者有参考价值的才子佳人小说创作系年、研究文献目录、名作提要等。 一提才子,人们大概联想到的是他们貌若潘安,才高八斗,像李白、杜甫一样“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吧。说到佳人,则可能想到她们出身贵族名门,色比天仙,个个都是宛如蔡文姬、李清照一样的才女吧。 至于才子佳人的遇合,也许都会像人们谈“佳人才子等书”一样,认为他们的经历不外乎“一见钟情——小人拨乱——终得团圆”的三段式,或是剧坛盛传的顺口溜形容的:“私定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奉旨成亲大团圆”吧。 像过去这个样子去揣想才子佳人和佳人才子等书的话,一切都显得这么浪漫、理想,却又如此简单明了,近于平淡无奇了。一直到现今,还有人继续把“公式化”、概念化的帽子扣戴在佳人才子等书头上,以至于做出这样严厉的价值评判:“明末清初陆续出现的大批才子佳人小说,除去二三部作品外,从文学的角度看,恐怕都不应给予过高的评价。”(胡邦炜、冈崎由美《古老心灵的回音——中国古典小说的文化&心理学阐释》第323页,四川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 不同时代产生如此雷同的评论话语,反映了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人们的流行看法是一脉相承的,都发端于红楼中那块被一僧一道斥为“蠢物”的石头。 石头为自己作的书(即《石头记》)张目,难免要抹倒一片,这从它对前代诸种传奇,稗乘野史、风月笔墨等的批评中可以观见。字里行间,流露的是对前代书包括“佳人才子等书”的鄙夷,攻其一点,不及其余。著者这种极端的态度、口吻,揆之当时情景是可以理解的。但后世读者乃至研究者盲目承袭下去,甚至为了抬高红楼而一味贬抑佳人才子等书,则似乎大可不必。 原因主要有三个:一则“红楼”本身即为“佳人才子等书”。君不见,才子佳人吟诗作赋,谈情说爱之事就是红楼的重头戏嘛。所以石头开卷坦白承认此记“大旨谈情”。其所谈之情,才子佳人之情也。但贾府史太君偏对才子佳人因情相爱力持否定态度,她批评说:“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满腹文章去作贼,难道那王法就说他是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不成?”最终铸成了宝、黛、钗三人“此恨绵绵无绝期”的爱情婚姻悲剧。在当时团圆佳话已完全占据小说园地的情况下,《红楼梦》的出现,使《莺莺传》、《娇红记》等早期才子佳人传奇开创的现实主义传统在清代又一次得到回归、升华。 二则在时间长河中,各朝各代,何时何地会没有才子佳人之事和他们晃动的身影呢?《诗经》第一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首唱了才子佳人的恋曲。此后伴随着文君相如的出场,才子佳人从诗中步入现实。在漫长的演化中,才子佳人栖身的古小说逐渐蜕变为唐代才子佳人传奇,随《游仙窟》、《莺莺传》的问世而四处流播。至宋,又一变而为话本,供艺人讲说,如《风月瑞仙亭》、《宿香亭张浩遇莺莺》。至元、明,又再变而为中篇传奇、章回小说,如《娇红记》、《贾云华还魂记》、《山水情传》、《鼓掌绝尘》风雪集等。尔后才有被石头称为“佳人才子等书”的作品问世。石头眼中的那些清初小说,由于变为风靡天下的热门读物,后继者竞相效仿,一时出现了一定的创作套数,受到批评,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后人怎么能够以石头对特定时期创作模式有针对性的批评去涵盖清代以前、清初以后漫长历史中的“佳人才子等书”呢?难道它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三则“佳人才子等书”本身有狭广之分。狭义的“佳人才子等书”应该是石头和过去大家谈论的三段式的作品,是“诌掉了下巴的话”、“千篇一律”的套子的产物。广义的“佳人才子等书”是一个历时的、发展的、广义的小说概念。它包括与清初章回体才子佳人小说有着直接的继承关系的前代才子佳人小说(唐传奇、明代中篇传奇),以及同时代的长篇以外的短篇、中篇,文言、白话的大量同题材小说。我们必须以发展的眼光区别看待不同时代、不同类型的才子佳人小说。过去许多被摒弃在研究范围以外的同类小说都应该成为才子佳人小说研究的对象。这样对“佳人才子等书”进行研究,才是全面的、真正宏观意义上的研究。 那种对“佳人才子等书”的狭义(也是狭隘的)研究应该止矣。理由亦可分三点而论: 其一,这样研究下的“佳人才子等书”,就好比是杨修对曹操说到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说它“无味”,源于用那种狭义的标准去筛选,剩下的作品“千部共出一套”(《红楼梦》),读者和研究者只有勉为其难地去品评、分析,“最没趣儿”了。至于“可惜”,则应该追究研究者的相关责任了。明明知道佳人才子等书“千篇一律”,却硬是要在这个里面搅和,分一杯羹,似乎有一些无话可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味道。 其二,人为地割断了历代“佳人才子等书”由自然脐带而形成的有机联系。由于摒弃了同时代相同题材作品的关联和前代同类的影响,“佳人才子等书”俨然变成了天外来物。由于忽视了“从《莺莺传》到清初才子佳人小说的逐步演化过程”中的有关环节,《玉娇梨》、《平山冷燕》等这些章回体小说纷纷涌现,使“佳人才子等书”在清初繁盛一时的现象就“看似断层式的跳跃”了(陈大康《明代小说史》第352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从小说演变来看,真正能够影响到它们的作品就只剩下元、明同题材的“近亲”(戏曲),“嫡系”居然一个也看不到。 其三,狭义研究还造成了一个严重阻碍学界“佳人才子等书”研究健康发展的瓶颈。这种自划牢笼的倾向使我们过去在才子佳人小说研究领域,一直围绕断代、宏观、文类研究打转,始终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据任明华《才子佳人小说研究》(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年版)统计,20世纪这方面的研究论文约有148篇,其中73篇涉及14部作品,而这里边讲《玉娇梨》、《平山冷燕》、《好逑传》、《金云翘传》的论文就占了59篇。由此可见,众人谈到的才子佳人小说在所有此类作品中所占的比例是何等微不足道。宏观研究与所涉及的作品数量构成了尖锐的对比,形成强烈反差。物极必反,长期这样空对空地搞宏观研究,作茧自缚,又掏挖不出新的东西,大家自然觉得没啥意思,于是纷纷抽身离去,20世纪80年代曾经热火朝天的“佳人才子等书”论坛复归于沉静。 “佳人才子等书”研究的现状不尽如人意。“佳人才子等书”一千余年的创作实绩(始溯于公元363年前《西京杂记》摄入相如文君故事)与目前研究成果的不成比例,着实令人感到汗颜。学界呼唤着才子佳人走出过去研究的高山峡谷,进入一马平川的广阔领域。 苏子浸沉“佳人才子等书”多年,由狭义而广义,前后对“佳人才子等书”作了长达十余年的探索,最后弄成了这部才子佳人小说演变研究著作。“广义”是和当今一般人言之而只论其“部分”(有清一代中篇规模的章回小说)对照来说的。以为只有抓住中篇型章回及其以外的长篇章回小说,短中篇传奇(文言)、话本(白话)里的相关作品,才能完整地勾勒“佳人才子等书”的演变轨迹。 作为多年的朋友,我捧卷在手,始则愕然,继而称奇,终乃兴叹。“愕”者,前人所未阐发者,琳琅满目、各体皆有的诸种传奇,都被打入他的“佳人才子等书”大网中,不令人大吃一惊吗?“奇”者,全书娓娓道来,五章30多万言,总揽、近观、透视、对照、考订,整打细敲,竟将惊世骇俗之论分而析之,说而圆之。“叹”者,我掩卷后心始平静,继而叹曰:“吾服矣,可成一家之言,聊备一说可也!” 原载:《全国新书目》2006年8月 (责任编辑:admin) |